第一章 人寰逢晚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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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聂廷昀后脚跟了进去,她已经问到了方向,踏入那幽深的长廊。

    他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,欣赏她攥着手指,芒刺在背又不得回身的局促。

    到了门口,张诚然老远瞧见她,快步迎上来,哈哈笑道:“你可算来啦!”又瞧见她身后的聂廷昀,只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奇怪。

    他抬手揽过崔时雨的肩膀,迫她面对着聂廷昀,介绍道:“你们刚刚见过了吗?时雨,这是聂廷昀……”

    她虽仰着头,像是在看着聂廷昀,却只有聂廷昀一个人知道,她的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,压根没有对上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聂廷昀在心里笑了一下,她不是害羞,只是在光明正大地无视他。

    崔时雨敷衍地点头之后,坐到席末——张诚然的座位旁,开始心无旁骛地吃饭。

    聂廷昀独自站在光影斑驳的拱形门口,听到侍者问:“聂先生,您有什么需要吗?”

    他勾了勾唇,摇摇头,拿出手机,新建了一个联系人。

    第一栏是姓氏——崔,第二栏是名字——时雨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皆为空白。

    崔时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只餐盘,胃里有酸涩的感觉泛上来,像是喝了一大杯醋,又像是吃了特别辣的火锅,让她坐立不安,下意识地抬手按在膈肌下。

    聂廷昀,真的是聂廷昀。

    张诚然说了什么,介绍了谁给她认识,她只是机械地跟着点头、微笑,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,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不安,全然不受控制。

    而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余光处,那里藏着他高挑的轮廓。

    直到余光的人影越来越近,变成了一大片阴影。

    聂廷昀拉开她身侧的椅子,坐下来了。

    邓安妮有点儿奇怪地看着自家老大。

    聂廷昀虽混迹在女将中,却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,不管和女将模拟对战时怎样拉扯,下了场立刻保持距离。

    一开始,女将们知道聂廷昀要来给女柔道部当部长,还有些蠢蠢欲动,时间一久,妄念都被聂廷昀一刀刀斩没了。

    今天来了一个外校的不速之客,他竟然没头没尾地坐到人家旁边来?

    “崔时雨,你是第一次见我们聂老大吧?都说他是f大一枝花,你瞧着怎么样?”邓安妮看着对面的一男一女,佯作无意地发问。

    聂廷昀偏头看去,崔时雨侧脸如画,长睫垂落,映在粉白的面上,显得有几分楚楚动人。

    很会装可怜的类型。

    崔时雨慌乱地眨了眨眼,说:“很好。”

    众人哄笑,邓安妮也“扑哧”一笑?:“很好是多好呀?问你帅不帅!”

    崔时雨点点头,第二个当面问询就到了耳边,说话的竟是聂廷昀。

    “崔队真是第一次见我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梗住脖子,过了两秒才答:“是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轻笑:“看来崔队也是贵人多忘事。”

    他语调不见得多冷,却仿佛有些不悦。

    众人来回扫视这两人,都感觉到哪里有点儿不对劲。

    张诚然没心没肺惯了,摸着脑袋道:“你见过崔丫头?见过也正常,打比赛总能碰见两次。”

    丁柔睨了崔时雨一眼,慢条斯理地说:“我才打了两年比赛,就来来回回见过崔队不下五次,但是崔队是职业选手,居然说自己没见过聂老大……”

    聂廷昀声名在外,想在他跟前玩什么花样的女孩都有,众人顿时明了,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    聂廷昀像是毫无所觉,颔首淡笑:“崔队说没见过,那就没见过吧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一时格外安静。

    从聂廷昀的角度,能看到崔时雨捏着餐刀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他手腕轻轻地搁在桌面,放下叉子,眼神带了点儿嘲讽。

    邓安妮瞥见聂廷昀的脸色,拿手肘碰了下丁柔:“老大好像不待见武痴呀。”

    丁柔抿嘴,克制住一点儿笑意,没答话。

    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,于是各自收拾准备离席。

    聂廷昀等大家拿好了东西,唤侍者过来签单。

    邓安妮在一边又问张诚然:“这餐饭不是你安排的吗,怎么还是我们老大结账?”

    张诚然有点儿赧然:“他说自己是熟客,出面有折扣,回头我再请回来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签好单,一回身,发现人群中已经不见小丫头的踪影。

    张诚然拿起手机,看到一条短信。

    崔丫头:“抱歉,我有事先走,谢谢你这餐饭。”

    冰凉的水扑在脸上,随着抬头面向镜子的动作,水珠滑到耳后、颈间,浸湿了领口。

    她双手撑在冰凉的盥洗台上,一下一下地努力呼吸。

    轰鸣声从左耳穿过右耳,声音渐渐微弱,世界终于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她再三权衡,还是抵不住看他一眼的诱惑,莽撞地闯到他跟前来了。

    这个错误,不知该怎么挽回。

    她掀起t恤下摆擦了擦脸。

    盥洗间在曲折长廊的最尽头,她方向感极差,走出来之后,从大堂到各个餐厅、店面,绕来绕去怎么都找不到正门,甚至不知不觉下到了负一层。

    人流稀疏,各个店铺装修显得尤为高冷,她踌躇半晌,站在原地张望了片刻,靠近一个店面,要开口问路。

    “请问……”

    “两位,谢谢。”

    一个沉冷低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。

    崔时雨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她缓缓地转过头,看见聂廷昀就站在她旁边,活生生的。

    侍者满脸堆笑:“好的,二位里面请。”

    见崔时雨还傻站着,聂廷昀歪了歪头,示意:还不进去?

    她拒绝不了聂廷昀的任何要求。

    崔时雨迈步跟上去,在他对面落座。

    侍者拿来菜单,她瞥见“水蟹粥”几个字,眼神微微一滞,咬住下唇。

    “招呼也不打就提前离席,原来是自己偷偷下来找东西吃。”聂廷昀看着菜单,眼皮也没抬,揶揄她,“你倒是会找地方,看在张诚然的面子上,总得请你吃饱,不然他白张罗这一顿饭。”

    他说这些话时,语气如常,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讨厌她。可是……

    见崔时雨低垂眼睫,也不吭声,他又问:“聚餐的时候吃不下饭吗?吃东西和咽药一样。”

    他一直看着我吃东西?崔时雨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,皱了一下眉,抬眸看向聂廷昀。

    聂廷昀放下菜单,有点儿不耐烦她的沉默,只好问道?:“要说什么?”

    崔时雨定了定心神,才说:“你有话要问我?”

    聂廷昀没有回答,朝侍者指点菜品,点完合上菜单。

    热茶呈上来,他先递到崔时雨手里。

    “你不用这样防着我。”聂廷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“我不会动张诚然的心头好,只想问你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的脸色有一刹那的惨白,又很快恢复如常,她点了点头,说:“……你问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静默了两秒,缓缓开口:“两年前,你有没有去过f大承办的大学生柔道冠军杯赛场?”

    水蟹粥端上来,雪白的粥里露出金黄的蟹壳,姜丝错落有致地散在周围。他将香气四溢的粥推到崔时雨的跟前,看到她拿了勺子,却迟迟不动。

    聂廷昀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一个怎样的答案。

    是她或不是她,重要吗?

    可他莫名觉得,不只是两年前的那个时刻,而是这些年来,一直有什么隐隐的线索,串联成一个模糊的人影,他摸不着,也抓不住。

    两年前,柔道赛场上,他竭尽全力扛到了最后一秒,终于迎来胜利。他看见对手绝望而不可置信的眼神,裁判宣布他胜利的同时,全场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几乎把他淹没。

    可随即,视线里一片朦胧。

    耳际有人在说话,鼻息有消毒水的味道,他努力掀开一点儿眼皮,很快又重重地合上。

    教练的声音近了,远了,然后消失了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他艰难地睁开眼睛,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是真。

    医务室的病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,正专心致志地为他按摩手臂,帮他缓解肌肉拉伤的疼痛。

    是护士?不对,她穿着柔道服,系着黄色腰带,是选手。可她为什么会来给他按摩?

    他眯着眼睛,纤长浓密的眼睫阻隔住部分视线,因而她在他眼中是如此朦胧而失真。

    然后,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,猛地抬眼,与他视线相撞。

    “我好像醉了。”他哑声喃喃着。

    她松了手站起身,连退两步,似乎是要逃走。迟疑地看了他半晌,又仿佛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,她终于开口回答:“你现在不清醒。”

    “像是醉了。”他执意如此定义此刻的知觉,“可是感觉不坏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人喜欢醉的。”女孩似乎是觉得他在说胡话,放下心来,坐回去继续为他按摩手臂,漫不经心地自语,“人们只是喜欢逃避。”

    他想开口辩驳,沉重的眼皮再次垂落,视线模糊之际,仿佛看到了她离开时柔道服背后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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