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寄心如月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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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裁判吹响哨子,示意这次进攻无效,全场哗然。

    刚刚两人的交手可谓险象环生。

    丁柔方喊了暂停。此时,距比赛结束还有一分三十四秒。

    崔时雨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,试图起身却失败了,周身绷紧后袭来的酸痛让她几乎脱了力。她用余光瞧见丁柔奔向指导教练,而聂廷昀站起身,低头给丁柔指导战术。

    他在教她,如何打败我。

    崔时雨心里涌起一股无以言说的难受来。

    比赛再次开始,由于体力已经耗尽,崔时雨只能退守。

    聂廷昀坐在场边,有些不忍看下去。

    他知道这场对峙,一定会以崔时雨的失败告终——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下一次进攻了。

    下一刻,全场掀起一阵惊呼。

    “腕挫十字固!”

    倒计时结束的三十秒里,丁柔与崔时雨摔倒在地,崔时雨猛地抬腿去锁对方的手臂,丁柔却比她更快,眨眼间,她的右臂已经被丁柔牢牢锁在双腿间,拼命扯向反方向。

    那是撕裂般的剧痛。

    她如同一条被网住的濒死的鱼,拼命挣扎,随着读秒结束,全场的欢呼声里,她瞥见丁柔猛地松开她跳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丁柔,以腕挫十字固一本胜!”

    崔时雨仰躺在地面,迟来的痛苦一瞬间席卷肩背,她以残余的理智判断:我脱臼了。然而灵魂仿佛离体,高高地俯视着惨败的自己,任凭躯壳狼狈不堪地陈列在众人面前。

    包括……聂廷昀面前。

    丁柔和队友一一拥抱,瞧见聂廷昀起身走过来,高兴地迎上去:“聂老大!我赢了!”

    聂廷昀没有看她,甚至没有说一句“恭喜”,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    擦身而过之际,她听到他不带语气的一句话:“她脱臼了。”

    赛场上一片混乱,有工作人员上前察看崔时雨的情况,可是无法轻易将她扶起,只要一碰她的手臂,她就出现痉挛性的反应。

    就在众人混乱地围在旁边时,有人分开人群,走过来。

    冯媛西偏头瞧见来人,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是对方柔道部部长——赫赫有名的聂廷昀。

    体大的女将们纷纷屏住呼吸,只怕呼出一口气来,眼前的聂廷昀就跑了。

    崔时雨在剧痛下闭上了眼睛,耳际是无尽的嗡鸣,然而此刻,穿凿过她苦痛的一个语声,如同救赎一般,让她双眼勉强睁开了一丝缝隙。

    “我看看。”聂廷昀额发湿透,微微皱着眉,出现在她朦胧的视线里。

    她撑不住合上了眼,感觉到有人绕过她的后背和腿弯,将她轻轻巧巧地抱起,避开了脱臼的肩臂,一步一步地移动起来。

    他身体的温度透过t恤、柔道服传过来,几乎使她感到灼痛。

    抱着他的人……是聂廷昀。

    崔时雨耷拉着头坐在医用床上,只觉治疗的时间漫长而痛苦。

    她的眼睛半闭着,似乎又能朦朦胧胧地瞥见坐在不远处正注视着她的男孩。

    “复位做完了,缠上绷带起码要固定半个月,尽量不要训练了,不然影响恢复,还会造成习惯性脱位,那以后就真的没办法练柔道了。”

    医生结束工作,让她稍微侧身躺一下,说道:“休息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冯媛西仔细地听着,一脸紧张地坐在床边。

    “感觉怎么样,时雨?”

    她艰难地牵动嘴角,露出一抹微笑,终于让冯媛西放了心。

    外头有人叫她:“冯教练,下一场啦!”

    冯媛西站起身要出去指导,又有些不放心,对聂廷昀嘱托再三,才出去。

    崔时雨半躺在医用床上,紧张地等待时间过去。

    她从没想过时间会变得这样漫长。空旷的房间里,他和她都没有开口说话。她想,我该说些什么吗?

    可他忽然开口:“我替小柔说声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起身,缓步靠近,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,清冽如同山泉。

    她没有抬头看他,却知道他坐在了床侧,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不是她的错。是我明知道这个固技危险,却没有及时放弃。”崔时雨冷静地说道。

    聂廷昀看着她低垂的眉眼,在心里轻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好倔的小丫头。他活了二十余年,罕有向人表达歉意的时候,这声道歉,她居然还不领情。他蓦地伸出手,碰到她的手腕,崔时雨打了个激灵,猛地抬头看着他,想要动,却被牢牢握住了。

    “别动,小心脱位。”聂廷昀拿过她的手,避开了绷带的部分,在小臂、手腕处力道恰好地按摩。

    她愣愣地看着他,冰冻的血液一刹那奔流起来,汩汩涌向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失败的痛苦和满心不可言述的热望,也一并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她放任自己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。

    聂廷昀忽然问:“明知道危险,明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挣脱,为什么不放弃?”

    被腕挫十字固制伏后,她只要轻击两下对手的身体抑或是地面,表示认输,就可以从桎梏中解脱出来,避免惨烈的受伤。

    聂廷昀在她不回血的手臂上轻轻按压,暗暗惊奇,这样纤弱的手臂,是怎样使出那些需要爆发力的柔道技术的?而后,他听到女孩轻柔而微哑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的声音似乎没有色彩,一切都是天然的,不加修饰的,纯粹的婉转和清丽。

    那几乎不像一个运动选手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说:“我害怕失败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选手不害怕失败。”聂廷昀笑了一下。这并不值得冒着自伤的危险,做无谓的坚持。

    “我好像很害怕在你面前失败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,抬眸与脸色苍白的女孩对视。心中所有困惑,所有不解,在此刻终于寻到了答案。

    他想问:我们果然是见过的,对吗?

    可她已经接着说下去了:“我可能更害怕在你面前轻易失败。好像再坚持一下,哪怕受一点儿伤,也是对自己有了交代。”

    他面对过太多的告白、追求,却在此刻,因她毫无意图的倾诉而沉默。

    “我对你来说很特别?”聂廷昀微垂眼睛,嘴唇微翘,“你喜欢我?”

    他脱口一问,带着某种与生俱来、被人崇拜的倨傲,也带着一种揶揄。

    可没料到,她竟给了他坦然的回答: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轻轻弯起嘴角,笑意稍纵即逝,有种脆弱的美。

    一字一句,以极为绵柔的力道化入他的脏腑。

    “在看到你之前,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哭和笑,你为什么会拼尽全力只为了一场胜负。那年,我仰头瞧见你,你只是看了我一眼,我就突然明白了,为什么明明人的心一直是在跳的,却偏偏要说一个人看到另一个的时候,会心跳。那种跳法好像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语气如常,困惑地偏头思索,终于找到了最佳的形容:“好像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,突然活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一刹那为一念,二十念为一瞬。

    遇见他的那一瞬,她在无数念起念灭间通彻了灵魂。

    一刹那的刻骨于是成为永恒——历经几载星月,依旧铭心刻骨。

    聂廷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清明而澄澈的眼睛,克制着心头巨大的震撼,始终没有开口说半个字。

    他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让眼前这个女孩突然活过来的那个瞬间,他竟毫无印象。

    三年前,海市。

    “崔时雨,你随随便便活了十五年了,不交朋友,不说话,也不和人打招呼,你就没有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车内,堂姐看着崔时雨,想起自己已是第n次被老师叫去谈她的成绩问题了,不禁有点儿恼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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