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非吾金阙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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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郁泽闵好奇地问道:“你们是什么关系?朋友?”

    崔时雨摇摇头:“不是朋友。”

    他们还没有到朋友这么亲近。她……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。

    “那就是女朋友?”这话是聂廷昀问的。

    郁泽闵好整以暇地在一旁抱臂看戏,还和店员小哥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    聂廷昀面色淡然,和她对视:“听过‘白马非马’的典故吗?”

    她点点头,古人诡辩罢了。

    “同理,对我来说,只有女朋友才不是朋友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一时哑然。

    聂廷昀又道:“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,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他今天是非要和她有点儿什么关系的,她在这个逻辑怪圈上绕了一趟又一趟,到底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    长时间的沉默让他无声叹息。

    一阵穿堂风袭过,崔时雨略感烦闷地摘下帽子。

    乌黑的发丝随风凌乱地飞扬,然后被他一只手轻轻地拢住,理顺了。他把她扣在颊边,虽然眼神平静,动作却是他惯有的、强势掌控的姿态。

    那个对视在崔时雨的记忆里是很漫长的。

    时间“嘀嗒嘀嗒”流逝,聂廷昀忽地一笑,歪了头看她,眼神平和,却锐利,道:“你知不知道你很奇怪?”

    她蓦地垂下头,藏住眼底的一丝绝望——是啊,我很奇怪。

    我本就和这世间的一切格格不入,不惧生,不畏死,一切就只是如此。每个存在都是存在,每个人生都无甚特别,我什么都不在意,什么都不介怀,只是赤条条地来了,等待着离开。

    这人世里,独我没有悲喜,没有过往与将来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你,我至今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,将走向何方。

    我这么奇怪,本是不配走到你身边来的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“是,我是奇怪。可是因为你,我已经正常了很多。”她坦然望向他,眼底不起波澜,却偏偏字字都打到人心里去,“所以谢谢你,聂廷昀。”

    四下皆静,唯风声入耳。

    聂廷昀怔住了,这个小丫头到底把他当成什么?

    他平生头一次对一个人的大脑构造生出如此好奇,乃至于手扣着她冰凉的小脸,用了力,有一瞬动了把她就地开颅,看看里头都装了什么的念头。

    不合时宜的掌声传来,郁泽闵难以置信地说道:“我刚刚都听到了什么?这姑娘是搞艺术的吗?开口就是花式告白啊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面不改色地往里走:“一个月前,我听过更动听的告白,你猜之后怎么着?”

    郁泽闵巴巴地跟上去听八卦,问道:“怎么着?”

    “把我撂在那儿,自己跟没事人一样,拍拍屁股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,推拉高手?”

    客厅放着罗汉床和茶桌,聂廷昀盘膝坐下,冷笑一声:“我倒希望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听着两人光明正大地聊她,有些局促,却还是乖乖地跟过来。

    想到刚刚所见,郁泽闵对她是肃然起敬——敢三番五次地和聂廷昀告白还没后续,倒惹得聂廷昀自己凑上来的,不是高手是什么?

    郁泽闵连忙伸手延请:“进来坐,崔选手。”

    他以“恋爱选手”调侃,偏偏崔时雨是一个柔道运动员,听“选手”二字听不出什么,居然理所应当地颔首道谢,坐到了聂廷昀的对面。

    郁泽闵再次感叹,高手就是高手,不显山不露水,乍一看,他还把人家当成了纯情小学妹。

    “话说回来,你大半夜的折腾回来,到底为什么?”他这话是问聂廷昀的。

    明前龙井煮好了,崔时雨不懂茶,但也觉出比普通的茶更醇香。

    “她后天有比赛,我是来请年哥出马的。”

    正煮茶的耐克小哥抬眸,温文尔雅一笑,偏头问崔时雨:“请问您有过旧伤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捧着茶盏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郁泽闵介绍道?:“这位是陈年,这处别馆的管家,也是顶级灸疗师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见她脸上露出一丝诧异,笑了笑:“你猜他多大了?”

    她迟疑着道:“……二十五?”

    聂廷昀和郁泽闵齐齐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陈年泡好一壶新茶,道:“谢谢你把我说得这么年轻。不过呢,再加上八年就刚好。”

    这位完全看不出已过而立之年的灸疗师起身拉开门,说道:“跟我过来吧,崔小姐。”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朝聂廷昀望过去,他放轻声音:“没关系,让他给你看看。才半个多月,脱臼最伤筋骨,没那么快完全康复,何况你最近又训练了。”

    她便起身跟出去。

    门拉上,郁泽闵才叹道:“这个崔时雨……有点儿意思,就是看着太乖了。”

    郁泽闵见聂廷昀没反应,又问:“你大晚上的带人折腾到这儿来,真的就是为了给她做灸疗啊?”

    聂廷昀说:“她脱臼我也有责任。”

    郁泽闵对运动半点儿兴趣都没有,生怕他接下去要聊柔道,连忙道:“行,我信了。对了,我前几天入手了一幅画,你帮我看看?”

    灸疗室内烟雾缭绕,崔时雨趴在床上,感受到右肩酸涩的痛。

    “脱臼过几次?”

    “两次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右肩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崔时雨闷闷地答。

    一次是刚练柔道的时候,还不懂怎么使力;还有一次就是不久前和丁柔对战,被腕挫十字固锁住身体又不肯认输,发生了意外。

    “那以后要非常小心了。对运动选手来说,一旦出现惯性脱位,基本离退役不远了。”说着,陈年仔细地点上艾灸替她灸着穴位。

    崔时雨应了一声:“但是……上了赛场,谁知道会怎么样?”

    的确,意外是没法预测的。

    陈年似乎颇有感触,轻声叹息:“聂先生也受过很重的伤,中间有一段时间不能比赛,在这边休养了很久。”

    艾灸的烟让嗓子有些不适,崔时雨的声音便微微哑了,说?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那是聂廷昀退役前不久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在全国大学生联赛上,因伤病发作,连正赛都未打完就弃权,一度引起争议。在那之后,聂廷昀在体育圈销声匿迹,再出现时,就是宣布退役。没有原因,没有解释,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说:“感谢这些年柔道带给我的荣誉,此后选择过一个普通人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大家都猜测他是因为受伤才放弃柔道的。可即使到现在,当事人也没有出面回应过一句。

    陈年低声说:“那次比赛,所有人都反对他参加。当时他是左腿半月板三度损伤,本该好好养着的。结果在赛场上……”

    明明已经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,崔时雨却还记得,一想起来,心都跟着揪紧了。

    那天,他一下场就被人用担架抬走。她遥遥地看了一眼,他左膝肿得老高,连弯曲都不能。

    “……半月板撕裂?”

    陈年点点头:“是。后来他来这边休养,那一个月也不怎么说话,好像什么都挺正常的。就是吃得少,整个人瘦了一圈,掉了得有十来斤吧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突然觉得很难过。

    困兽般的、失意的聂廷昀,明明她没亲眼看到,却好像每个画面都在眼前走了一遍。

    她想了想,问道:“他和这里的房主……是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艾灸的烟渐渐浓郁起来,关节处又酸又涨,却很舒服。崔时雨觉得眼皮在打架,但还硬撑着。

    陈年看出她昏昏欲睡,在旁边坐下了。

    “你说郁先生?他俩是表兄弟。而且这处别馆真正的主人……其实是聂先生。因为聂先生平时人不在杭市,郁先生就偶尔过来住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垂眸,咬住一点儿下唇,仿佛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陈年其实摸不准她和聂廷昀的关系。但郁家这一辈的男孩,只聂廷昀一个非常直男,从没有过什么桃色新闻,一门心思扑在运动上。他这么坦然地把人带回别馆,是破天荒头一遭。

    可就算是有点儿别的意思,也不能够啊。

    陈年想,和这种清汤寡水没什么背景的小丫头玩个暧昧、谈个恋爱还好,要是动了真格,可就麻烦了。

    “崔小姐,你可能不知道,聂先生家里……”

    陈年话没说完,发现崔时雨的眼皮已经合上了。他叹了一口气,只好闭嘴,守着时间。

    艾灸做完,陈年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东西,正打算把人叫醒,一转身,却见拉门半开。

    聂廷昀立在昏暗中。

    他身后的廊壁上雕着不知名的纹络,壁灯斜照,他的剪影仿佛也出自名家之手,经过精心雕琢。

    “年哥,家里的那些事,就别和她讲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陈年似要解释。他手微微一扬,将那话截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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