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共年少一瞥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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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贺杞斩钉截铁道?:“我并没有女朋友。请你说话注意点儿,这位先生。”

    以贺杞如今当红的势头,不该接这种私人场的演出。无奈经纪人和他说,这次回绝不了,不是钱的问题。

    他看着自己通告表里突兀的这一项生日会商演,蹙着眉头半天没出声,最后笑了一下,说:“行吧。”

    圈子里有多少弯弯绕绕,他心知肚明,不必硬要做个刺头,让大家都下不来台。

    谁料一进包厢,就被再三为难,他也正在血气方刚的年纪,回呛两句后,郁泽闵就变了脸。

    僵持间,突然有个高挑的身影从眼前闪过,直奔贺杞,什么也没说,干脆利落直接动手。

    那一拳刚好砸在他引以为傲的左脸上,贺杞蒙了一下,尝到嘴里的铁锈味才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贺杞大怒:“你谁啊?有病吧!”

    他一脚踹出去踢了个空,对方根本不回应他,干净利落地把他撂倒在地。

    贺杞摔得“咚”的一声,疼得脸色都变了,第一反应是这居然是个练家子,紧接着满脑子问号,莫名其妙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—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?

    聂廷昀面无表情,下一拳刚扬起,还没等碰到贺杞的脸,就被七手八脚地拦住了。

    “阿昀,够了!回头他闹到媒体那边去怎么办?”

    聂廷昀居高临下地揪着贺杞的衣领,注视了他一会儿,略一挑眉道:“你没女朋友?”

    贺杞舌尖抵着口腔一侧,忍着火气反问:“关你什么事?”

    聂廷昀若有所思,慢条斯理地松开手。

    贺杞余怒未消,刚被松开,一把攥住聂廷昀的袖口道:“平白无故打完人就走?说清楚!”

    聂廷昀缓慢垂眸,视线停在被揪住的袖口处。这平静仿佛是在施压,周遭谁也没敢再开口。

    接着,他霜雪般的面上泛出一丝极浅的笑纹,抽出袖子道:“你问我要原因?”

    听出语气的冷意,庄芷薇心头一紧,安抚地唤了声“阿昀”,却被庄闫安拽住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贺杞手一撑,站起来拍了拍衣服,愤怒道:“我好像没见过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吧。你们应该年纪也不大,就算是对我的艺人形象有什么不满,也犯不着砸钱请我过来羞辱我。我没那么重要,也请你们不要太无聊,人生有很多事值得去做,花时间在我身上不觉得浪费吗?”

    郁泽闵冷笑着道:“你是不是忘了我姓什么?”

    贺杞怔了怔,后知后觉地闭上嘴。

    那眼前这个平白无故地给了他一拳的人呢?他又是谁?

    郁泽闵清了清嗓子,说:“他姓聂。”

    场面陷入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贺杞皱了下眉,慢慢地缓过劲儿来,试图把前因后果理清楚。

    他转向聂廷昀,很尴尬地开口道:“你误会了,我和郁小姐其实……”

    聂廷昀淡淡地说:“你最好别当着我的面提她。”

    他俯身去拿外套,转身要走。贺杞心里郁闷,伸手搭上他的肩头,要去拦,指尖才触及分毫,手腕已经被拿住,猛地向前扯。

    崔时雨呼吸一滞。

    这是要背负投啊。他倒是看看场地啊!在这里玩柔道会出人命的!

    “聂廷昀!”小丫头冲过去要拦,声音里带了一点儿紧张。

    聂廷昀动作一缓,中途卸了力,贺杞从他身旁跌出去,歪着踉跄了几步,撞翻麦架,却在混乱中顺手拾起,朝前挥去。

    会武的人才懂留力,贺杞不懂,这一挥毫无章法。

    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,众人尚来不及反应,等冲过去按住贺杞,麦架已在聂廷昀脊背上砸了个结结实实。

    崔时雨大脑空白了几秒。

    她自己分明躲得开,凑近是要伸手护聂廷昀,却不知道对方也这么想,结果出了岔子。

    他环抱着她,硬生生挨了一下,咬紧牙关,没吭声。

    柑橘调的香水裹挟了酒意,是红酒,或是香槟,又或许都有。

    她无从分辨,仰起头,瞥见他微微蹙起的眉,心里跟着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砸到哪里了?”崔时雨略微粗糙的手在他的脊背上胡乱摸索。

    他呼吸都屏住了,心烦意乱地捉住她的手,放低声音:“你瞎掺和什么?”

    交握的手在咫尺间停顿,视线交错,谁也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行了!都给我歇着!”庄闫安明明平素也没个正形,偏偏今天这个局,他居然年纪最大,忝列长辈,不得不出面调停。

    他先是拦着要捋袖子的郁泽闵,让贺杞赶紧从这里消失,接着又联络贺杞那边的经纪人,婉转解释了一下情况,希望对方不要将事情闹大。

    等收完场,他回过身要安慰一下聂廷昀,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。

    “人呢?”庄闫安疑惑地问道。

    庄芷薇坐在沙发上,优雅地交叠着长腿,一副“本宫只看戏”的姿态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带着小丫头走的,没瞧见?”郁泽闵摊了摊手,抱怨道,“这都是什么事儿?”

    张诚然还没太搞清楚状况,到了现在才敢开口问:“刚才聂廷昀怎么突然动手了?”

    郁泽闵冷哼一声:“你没听到那小白脸说什么吗?他亲口否认自己有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一脸茫然:“他有没有女朋友,关聂廷昀啥事?”

    大家默契地避开视线,没人回答。

    郁泽闵嗤笑:“我们郁女士真该来亲眼看看那歌手的真面目,就为了这么个小白脸,连家都不要了……”

    庄闫安忍无可忍:“你可给我闭嘴吧!你家好歹是高门大户,硬要装霸道总裁,不觉得给家里丢脸吗!”

    庄芷薇在狼藉的蛋糕上补了一叉子,拎起手包往外走,说道:“生日快乐,下次再搞这种局,哪怕你生日也别喊我来。”

    庄闫安极尽狗腿之态,跟在庄芷薇的后头走了:“我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无故撞见这么一场闹剧,早就想找机会脱身,顺理成章地跟在庄闫安后头,说了句“生日快乐”,也走了。

    大家接二连三地出去,只剩这会所的猫耳女郎还在,她战战兢兢地询问:“郁先生,你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?”

    四下一片狼藉。

    好好一场生日会闹成这样,郁泽闵顿觉索然无味,一个人瘫在沙发上,心道,怎么就没人懂我一番苦心?

    人生,真是寂寞如雪。

    车子疾行在长夜里,侧方闪过一盏又一盏路灯,仿佛星光从眼前急速坠落。

    崔时雨被晃得走了会儿神,她攥紧安全带,半晌才开口问道:“这是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聂廷昀说完,才觉得语气过分冷冽,稍稍缓和了眼神,朝她一瞥,“吓着了?”

    崔时雨反问:“在你眼里,我总是很容易被吓着?”

    她明明是旁人眼里的“女武神”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偏偏在他嘴里成了个敏感体质的弱质女流,动辄要受到惊吓。

    聂廷昀对她的抗议嗤之以鼻。明明小丫头前科累累,在他面前三番五次地露出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,还能怪别人有此一问吗?

    他笑笑,说道:“送你回去?”

    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:“你背后的伤要涂药酒,瘀血揉开了才行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凝视前方,没接话。

    我给过你机会了,他想。“送你回去”这几个字是再明白不过的分别辞令,她或许懂了装不懂,又或许真的担心他,他都懒得再想那么多。

    心情差到了极点,他比谁都清楚,他现在处于需要宣泄的状态,并不适宜和她待在一起。

    更何况,朦胧的关系尚未分明,他有心朝她走近一步,她却始终竖着一道围墙。

    换作从前,他不会如此迟疑,雷霆手段直奔主题,是与非都干脆利落。

    可他偏偏遇到一张过于纯白的生宣。他得承认,他被她的纯白吸引,才不愿轻易下笔涂抹。

    “那你跟我走?”

    崔时雨迟疑了片刻,然后拿出手机给教练发消息。

    冯媛西打来电话,她心慌意乱地按掉了,又匆忙回微信说:“现在接电话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冯媛西发了个“无语”的表情,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原因,最后只好说“按时回来,学校见”。

    崔时雨拿着手机忙了半天,一抬头,发现前方的公路上寂静无人。等看到限速路牌,她才瞪大了眼睛:“上高速了?”

    聂廷昀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:“才发现?”

    崔时雨眨眨眼:“你要直接开回去?”

    聂廷昀露出一副“你明知故问”的表情。

    此刻的聂廷昀耐性欠奉,于她是另一副陌生的模样,她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很久,才自语般说:“其实你的脾气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失笑:“谁和你说我脾气好?”

    错觉。她咬咬唇。

    人生总是有许许多多的错觉。

    她印象里的那个聂廷昀,被一点点打碎了,拼凑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聂廷昀,她却还觉得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连对这个陌生人也是好奇的,甚至加倍好奇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打那个人?”

    “哪有为什么,想打就打了。”这答案敷衍,语气敷衍,态度也敷衍。

    他是根本不想提这茬,她在感情方面没眼色惯了,对他的敷衍却感知敏锐,乖乖地闭了嘴不再问。

    她不是爱说话的人,偏偏他也不是,安静了不知多久,他放了音乐才打破沉寂。

    连他喜欢听的歌,她也是陌生的。

    她侧耳辨了一会儿,只得在砰砰的重低音鼓点里继续沉默。

    “嫌吵?”

    崔时雨再次直女上身:“嗯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瞥一眼她皱着小脸、一脸茫然的模样,不知怎的心情好了一点儿,将音乐关了,勾唇道:“你不爱听歌?”

    崔时雨点头:“他们都说我完全没有乐感。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崔时雨解释:“就是……教练和队友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顿了一下,说:“你生活里除了教练和队友,还有别人吗?”

    她诧异地朝他望过来,是一副被问住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除了柔道场,平时你还去哪里?”

    崔时雨摇头:“我不知道除了柔道场还能去哪儿。”

    这些年,她的生活充斥着这样的评价:无趣、苍白、单调、乏味……连冯媛西教练也尝试过给她建议:“时雨,其实你休假的时候也可以跟她们一起出去玩一玩,像同龄人那样。”

    同龄人……是什么样子?

    她从来没有想过效仿世人眼里“正常”的样子,寻常的事在她眼里都变得十分荒诞。

    人们为什么聚在一处喝咖啡,窃窃私语旁人的隐私?为什么将时间耗费在一场虚构的电影里,两三个小时坐着不动?为什么对着手机不停地刷新网页,点进一个又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词条……

    堂姐说过,她对这世界缺乏基本的好奇心。

    除了柔道和聂廷昀,她什么都不关心。可这话如果对着当事人说出口,会很惊悚吧?崔时雨无意识地垂眸勾唇,弧度带了些自嘲和苦涩。

    她是鲜少笑的,这笑显得有些突兀。聂廷昀走了一下神,接着拐进急停车道,踩下刹车。

    油表显示汽油告罄。

    “没油了。”他往后一靠,半笑不笑地侧头看向她,等她的反应。

    荒郊野岭,孤男寡女,车没油了。

    这真是老天写的好剧本。

    “哦。”崔时雨素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,甚至不能参破他这话背后的暗示意味。

    她脑子里还记挂着他背后受到的重击。

    该青了吧?应该没伤到骨头,可是瘀血不揉开,好得会很慢。

    安静了几秒,她狐疑地看了他两眼,又兀自倾身打开膝前的手套箱,扫了一眼里头的杂物,不由得皱眉。没有药酒,也没有云南白药……或许的确是退役了,他连这些东西都不再常备在身边。

    聂廷昀好整以暇地抱臂瞧她,挺好奇地问:“找什么?”

    要换了别人随便开他车里的手套箱,他八成会不悦,可她一脸正经地找东西,他反倒想让她找得再仔细一点儿,最好看到什么不该看的。

    她摇摇头抬手要关上,腕上一紧,被他拿住了。

    生硬的茧子刮擦着柔软的皮肤,一颗心紧张得怦怦直跳,想必他都能悉数感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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