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铸折铁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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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喜欢的人不是他,是聂廷昀——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,因为没有意义。有人故意安排她将一场“情深如海”付给别人。

    是丁柔吗?为什么?

    崔时雨深吸一口气,举步穿行过落满阳光的走廊。

    体大bot的投稿一夜间引发热议。

    张诚然收获了几千个艾特之后,不得不站出来澄清,还放在微博主页置顶。澄清的内容却非常模糊,甚至有些站不住脚:“假的假的,不要再传下去了,替崔队保留追责的权利哈。”

    于是评论区又瞬间被攻陷,吃瓜群众纷纷喊道: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?

    至此,崔时雨和张诚然的“感情线”,被议论了好几天后无解收场。

    作为当事人,崔时雨始终没有对此解释过哪怕一个标点符号。

    而另一位当事人同样备受流言困扰。

    张诚然的压力不是来自周遭的误解,源于自身的“问心有愧”。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澄清,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想看崔时雨的反应。

    这丫头会不会联系我?她会不会希望我说清楚点儿,让聂廷昀不要误会?她不是喜欢聂廷昀吗,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?

    由于心虚,张诚然连面对聂廷昀都有点儿不情不愿的。

    晚上八点钟,张诚然推开私人健身室的门。

    灯光昏暗,不算大的场馆里,器械却很齐全。他常跟聂廷昀来这里,见了庄闫安后,才知道这里是他们筹建的运动医学中心的其中一处基地,还未正式对外开放。

    四下寂静,不见聂廷昀的身影。

    张诚然环顾一圈,又走了两步,终于在落地窗和墙壁的角落里发现了他。

    聂廷昀屈膝坐在地面上,歪头靠着冰凉的墙壁,闭着眼睛,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。

    空调开得很足,张诚然才进来一两分钟,已经觉得有些冷了。

    “喂,今天又没运动?”聂廷昀开口招呼他。

    一切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,张诚然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没睡着?坐在那儿装什么死——”

    聂廷昀不接茬,站起身指挥:“来吧,先热身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难掩震惊:“你什么时候成我教练了?”

    “怕你越长越胖,会遭到校园霸凌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难以置信地“哈”了一声?:“你问问整个大学城,谁敢霸凌我?”

    聂廷昀为他打开跑步机,还非常贴心地调成了慢跑模式,然后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:“我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竟然无法反驳,他向来觉得运动枯燥。

    他絮絮叨叨地从要交的报告说到今天晚上吃什么,最后扭扭捏捏地讲起了崔时雨。

    “听说她们柔道队为了应对新规,在找男选手陪练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帮他做俯卧撑的计数,听到这儿却没有再数下去。

    张诚然撑不住,一下子泄了劲儿,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哀叹:“冯教练盯上我了,上次碰见我,还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陪练。我一个练散打的,去搞柔道不是等着被摔吗?而且崔丫头最近和我还……传绯闻。”

    他抬眼,看到聂廷昀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,连忙呼天抢地喊冤?:“哎,我冤不冤?全世界都觉得我在和她谈恋爱,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网友这么闲,故事编得头头是道的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缓缓抱臂,面无表情地问:“你这是在和我解释?”

    “哦,你听出来啦?”张诚然在地上翻了个身,仰面看他,大大咧咧地扯唇道,“你们现在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八卦我的感情生活了?”

    张诚然摸了摸鼻子,说道:“你这话说的,我以前也八卦啊,但你不是嘴严嘛,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……喀,就问不出什么来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说:“你确实对小丫头图谋不轨过吧?”

    张诚然没否认,说:“我和你不一样,聂老大。我是特别不深刻的一个人,万事随缘,行就行,不行就算了。你也说了她喜欢你,我还能怎么样,找你决斗?那也有点儿扯吧?”

    聂廷昀伸手拉他起来,打算揭过这个话题,问道:“什么时候走?”

    “年底。”张诚然说,“听说到那时候南加州还是艳阳高照的,正好,我就喜欢暖和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沉默了一会儿,聂廷昀说:“芷薇在纽约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笑道:“不是吧,你给我俩拉红线?”

    聂廷昀瞥他一眼,感觉马上要动手打人,张诚然抿嘴比了个“拉上拉链”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开玩笑,开玩笑。”顿了一下,他又问,“说老实话,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?就只是发小?”

    搁从前,想从聂廷昀的嘴里挖出情报几乎不可能,这回聂廷昀却破天荒没无视,语气轻描淡写,答案石破天惊:“有婚约。”

    张诚然来回走了两步,脸色有点儿变了,旋即站住脚,回头看着他道?:“那崔丫头呢?”

    聂廷昀走到一边换t恤,闻言,背对着他静了片刻才道:“我和崔时雨没有任何关系,也并不打算陪她玩‘你进我退’的游戏。”

    “聂廷昀——”张诚然是真的罕见地有了发火的征兆,似乎这个话题不说下去不罢休。

    聂廷昀也意识到了这一点,所以换好衣服之后,他说声“先走了”,径自离开。

    上车后,他拿出手机搜了下张诚然的微博,看到了转发澄清,以及原微博里的日记图片。绯闻他略有耳闻,却没当回事。此刻看了日记内容,他忽然意识到,谣传不全是假的。

    起码,日记里的话不全是假的。

    那年的联赛赛场,有一个胆怯而执着地向他要求合影的小丫头。

    聂廷昀眯了眯眼。

    想起来了——他在那时候见过她。

    那年联赛赛场,观众席的人齐齐起立,庆祝f大柔道赛的胜利。

    聂廷昀作为部长,被众人哄闹着抬起,向上抛去,一下又一下,然后在眩晕中被放回地面。

    张诚然过来恭喜他,一群人围在一起,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

    吵死了。他觉得疲倦,想要离开。转身的那一刻,他在人潮里看到了一个穿着人和高中校服的小丫头。

    她留着假小子般的短发,参差不齐。

    之所以看到她,是因为她正朝他走过来,并且直直地盯着他看,好像怕他随时会消失一样。

    鬼使神差地,他站在原地没动,等她走到自己面前。

    小丫头磕磕巴巴地说:“恭喜你获胜。”

    他在她眼里看到了某种恐惧,困惑地抬眉。

    “我可以和你……合个影吗?我也是人和高中的学生,我……”

    小丫头指了指运动服上人和高中的标志,像是快要哭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小学妹?”他莫名被她窘迫的模样取悦,失笑。

    张诚然看到这一幕,坏笑着揽住他的肩头:“要合影啊?一起嘛,聂老大,你也别这么小气啊,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!”

    张诚然热心地安排着他们站到一起,用拍立得照了张相,等显影的工夫,他又逗小丫头:“你不和我合影吗?”

    小丫头为难地看看聂廷昀,又看看张诚然,似乎下了决心似的说:“……合影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没吭声,拍立得被张诚然塞到他手里。

    “愣着干吗,这么可爱的学妹,留个纪念嘛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面无表情地举起拍立得,“咔嚓”一声,画面定格。

    两张照片都显影出来,小丫头飞快地拿了有聂廷昀的那张,鞠了个躬,转身跑了。

    张诚然傻傻地拿着自己这张,心中颇为不甘:“喂!跟我的合影你不留着啊?”

    小丫头落荒而逃,张诚然原地吃瘪。

    聂廷昀见此情景,即便倦极了,也忍不住一笑。

    他只是有点儿遗憾,那张合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。

    地下车库光线昏暗,聂廷昀坐在车里,手机屏的光忽地暗下去,张诚然与崔时雨的照片便消失在漆黑中。

    原来这张照片是他亲手拍下的。

    小丫头的日记……从那时候就开始写了吗?

    他原本打算不再理她,在课上遇到她没心没肺地来旁听时,是真的动了怒,此后连她的号码也一并拉黑了。这桩莫名其妙的谣言,却让他被迫重新审视她恶劣背后的天真。

    她是真的虔诚地喜欢着他的。因为太过虔诚,她才会失了功利、私心,甚至是欲望。

    他内心是如此确定。

    可现在,这场乌龙愈演愈烈,她的虔诚,容得下别人用张冠李戴来玷污吗?恐怕心里不会好过吧。她会怎么做?

    崔时雨的行事处处不能以常理度之,聂廷昀忽然有些期待起来。

    想了想,他拨通校方媒体宣传部的号码。

    “你好,我是金融系学生聂廷昀,负责运营体大bot的宣发是谁?”

    体大学生长年训练,生活枯燥至极,但凡有一点儿八卦,都恨不能当成连续剧一直追下去,更何况主人公是正当红的体大选秀出道c位——崔时雨。

    很快,体大bot又接到了投稿爆料,这次是日记截图。

    这个片段以第一人称视角,非常生动地记录了崔时雨如何趁无人时偷偷进了f大的医务室,还看到熟睡的“他”,并第一次碰到了“他”。

    一时间,网友纷纷表示三观崩塌——这有点儿变态了吧?

    难怪说会咬人的狗不叫,“崔武神”这种女孩,越是人前“石头”,就越是人后发浪。

    评论一时两极分化,有觉得暗恋很美好的,也有骂得很难听的。

    事发第二天,目击到崔队在学校日常出没的校友投稿,说她还是一副不以为意、置身事外的样子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有人说她是默认了,有人说崔队不说话才是她……

    最后,宋佳言忍无可忍,冒出头来替她澄清。

    “她说什么话!她根本没有微博好吗?!”

    评论再次以没心没肺的“哈哈哈哈哈”结束了无聊的揣测。

    宋佳言气不过,也问过崔小队:“他们这么说,你不生气吗?”

    彼时,夜训结束,崔时雨跪坐在地,用抹布擦最后一遍地面,发丝越过耳郭落在颊侧,该是很痒的,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专注。

    她好像永远是这样,什么事发生在她身上,都不痛不痒的。

    崔时雨说:“他们有提除张诚然之外的名字吗?”

    宋佳言摇摇头,困惑地问:“日记里的人……到底是谁啊?”

    崔时雨叠好抹布,不答。

    宋佳言不死心地追问道:“日记里的那个人,你一定很喜欢他吧?现在被硬说成别人,不委屈吗?”

    “不委屈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她回过身,平和地望过来,轻声说:“愤怒。”

    “愤怒”这个字眼,看起来和她有些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她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个词,眼里的凛冽却很真切。

    这才是“武神”崔时雨。

    哪个习武之人不是一身反骨。心中必得五蕴盛,才使得出一击制胜的杀招,有所向披靡的气势。宋佳言想,崔小队平时是佛系了点儿,却从来不是软柿子。

    崔时雨接着说:“他现在还没被提到,我很高兴。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错。”停了停,她又道:“我担心的是,日记里……有写到对方的隐私。”

    他上课的时间,他下榻的酒店,甚至他的车牌……都被透露出去了。

    所以,她不能够再放任事情进展下去。

    人们很快就会知道那并不是张诚然。而聂廷昀的信息一旦泄露,带来的麻烦不堪设想。

    宋佳言愣了一下,问:“那……你打算怎么办啊?”

    崔时雨收拾完柔道场,一抬下巴,示意她往外走。

    关灯、锁门,长廊四下漆黑,崔时雨的声音很低,也很坚定:“我会去解决。”

    是她罪大恶极。是她单方面地想吸收他的世界里的光,才让他无辜陷入这样混乱的境地里。

    事到如今,已经无关她是否想面对他,是否要克制心魔不去打扰他的人生,而是她不能够像个懦夫一样,一再置身事外。

    f大道馆,更衣室里寂静无声。

    丁柔穿着雪白的柔道服,衬出姣好面容。她正在刷微博,将体大bot下的评论一条一条读过,而后,漫不经心地一笑。

    崔时雨的日记是她去她们房间探访时,坐到崔时雨床上,手不小心撑在枕头边发现的。

    那时候,丁柔并没有想到这么多,只以为是睡前读物,又或是关于柔道战术的书,趁着宋佳言在浴室洗漱,崔时雨又夜出未归,便好奇心起,想着拿出来看一眼就放回去。

    她没料到,是一本厚厚的日记。

    什么日记会连续记了三年之久?

    翻开第一页的瞬间,她就意识到,她或许找到了崔时雨真正的弱点——足以在对战排到对方时,动摇对方以制胜的弱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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