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而今梦断烛华灭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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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喜悦,只是觉得如释重负,她到底没有辜负这么多天的努力。

    她看了看手机,屏幕始终黑着,没有短信,也没有电话。

    这是聂廷昀消失的第七天。

    赛后,崔时雨得到了短暂的两天假,就在这时候,她接到了尹楠的电话,问:“怎么没回家?”

    崔时雨正在寝室,准备收拾东西回家,闻声怔了怔:“你回来了?”

    尹楠笑着说?:“想不想妈妈?录制才结束我就赶最早的飞机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波澜不惊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自从上回尹楠在她面前痛哭后,她再不敢多说话,怕又把人惹哭。

    尹楠全然不知,兀自沉浸在要和女儿相见的喜悦里:“你在学校?我去接你,顺便有个惊喜给你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既不期待,也不惊喜,说声“好”,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尹楠来学校后,直接载她去吃饭的地方。途中,尹楠问她好几次?:“不好奇是什么惊喜吗?”

    女儿虽然说好奇,但脸上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。节目制作人出身的尹楠感到非常没有成就感。

    到了餐厅,崔时雨方知是个吃西餐的地方。

    母女俩坐了片刻,忽然有人来了。

    那是个气质矜贵的青年,约莫未及而立,眉眼英俊而深邃,行止带着点儿疏离,和尹楠握手时,只虚虚搭了一下手指。

    尹楠朝崔时雨道:“这是骆先生,天英的董事,是我这次节目的投资方。”又朝骆先生说:“这是我女儿,叫她时雨就行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起身问了好,视线却与对方错开了,她感觉到某种被审视的滋味,这让她有点儿不自在。

    三人落座,尹楠便开始点菜。

    看到尹楠点牛排,崔时雨犹豫了一下,只说自己吃沙拉就好。

    无奈尹楠对此毫不知情,眼都不抬就说道:“那怎么行?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样了?多吃点儿肉。给你点个惠灵顿吧?这个量不多的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垂眸,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那一直沉默的骆先生却笑了:“时雨不是柔道选手吗?最近还在备赛期,因为尿检的关系,应该是不能吃这个的。”

    尹楠尴尬地怔了片刻,自己对女儿的事,却不如一个外人清楚。她正有些下不来台,骆先生又道:“蔬菜安全些,她想吃沙拉,让她自己选吧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松了一口气,有些感谢这个骆先生替她把事情说清楚了。可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这个“惊喜”到底是什么。

    这又是个什么局?尹楠请节目的投资方过来干吗?给她相亲?

    崔时雨用叉子轻轻地戳了戳盘子里的圣女果,困惑了两秒,又觉得与她何干。既来之,则安之。

    尹楠和骆先生聊天:“听说天英的人之前也通过校方的媒体找过时雨?”

    崔时雨轻轻地皱了下眉,意识到这场饭局原来和自己有关。

    骆先生说:“没错。当时不知道这是您女儿,有些舍近求远了。”他的视线转向崔时雨,是明明白白朝着她在问话:“不知道崔小姐有没有计划过以后?”

    崔时雨抬眼,对方眼神深邃,她本能地察觉到,他与聂廷昀像是同一种人。

    面对猎物,他们总是一切尽在掌握、胸有成竹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我不妨直言,运动员的生涯是很短暂的。时雨,你在这个年纪还没有摸到世界级的门槛,以后上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,多数人会就此籍籍无名挨到退役。不打柔道你能做什么呢?当柔道陪练?以你的资历,转做教练也很难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抿了抿唇,无法否认。

    “你有很好的外形条件,甚至舆论风向对你也十分友好。”骆先生说,“我们kol(意见领袖)部门的艺人总监康敏对体育毫无所知,但她在网上偶然发现你时,很快就被你圈粉,甚至连带着开始关注柔道这项体育运动。所以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你有在公众领域握住话语权的潜力,也就是俗称的观众缘,在这一点上,我从没走过眼。”

    尹楠在一旁沉默地听着,不由自主地微笑,她的女儿当然招人喜欢。

    她望向女儿,却见她一张小脸发白,仿佛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崔时雨说:“我没懂骆先生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骆先生笑了笑,并不觉得被冒犯,他点点头:“你不怎么接触网络,不理解也很正常。听说过网红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很快抬了一下眉,这个细微的动作,意味着在她的认知里,大家对网红的评价大多很负面。

    骆先生解释道:“kol运营,通俗来说,可以理解为打造一个网红。但天英是大集团,我们承办国际级的体育赛事,投资影视,涉足金融,有足够的能力来对你进行全方位的包装。我们签约的kol都是作为正经艺人来运营的,所以不会让你去做通俗的直播,也不会让你陷入为难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仍然有些茫然。

    “就是,你如果愿意和我们合作,你仍然可以打比赛,但在赛事的选择上,可能要与公司共同商议。你会被打造成柔道选手形象的公众人物,利用影响力去宣传赛事,进行其他演艺活动。如果你热爱体育,这也是你向外界宣传柔道的一个绝好的机会,对不对?”

    骆先生语气平静,半点儿也不咄咄逼人,却有十足的说服力,连尹楠都暗暗点头。

    可她女儿始终垂眸沉思,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尹楠带骆先生来,就是为了让女儿以后不要一心扑在比赛上,一则太过危险,二则运动员的生涯的确短暂,她也希望女儿能够有所成就。

    骆先生的提议,无论从哪方面来看,都是抛出了旁人求之不得的橄榄枝。崔时雨该感恩戴德迅速接住才在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时间静止了几秒,崔时雨打破沉默:“我没有什么兴趣,抱歉。”

    尹楠有些震惊:“时雨,你是不是没明白骆先生的意思?我可以回头和你……”

    崔时雨站起身,打断了尹楠的话:“我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尹楠起身要追,却被骆先生拦下?: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,我单独送送她,可以吗?”

    骆先生追上崔时雨,送她回家。因为尹楠这次的自作主张,崔时雨并不想回家听她继续游说,就报了堂姐家的地址。

    车上无人说话,她始终望着车窗外。

    被一个红灯拦住时,她才听到开车的人轻声问:“能冒昧问一下你拒绝的原因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终于有了点儿反应,转头目视前方。

    前车尾灯的光落在眼底,有些刺眼,她却没避开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被控制,也没兴趣成为公众人物。我……对别人,和这个世上大多数事情不关心。我应该是不配作为一个正面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。”

    这番话听得骆先生愣了神,笑了,问:“那你关心什么?”

    她脱口道:“我关心柔道,还有……”还有聂廷昀。

    骆先生很快捕捉到了她的迟疑,打趣道:“男朋友?”

    崔时雨默不作声半晌,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骆先生意外地抬了一下眉: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路口的信号电子牌还在数秒,这一分多钟的红灯时间太过漫长。他双手从方向盘上落下来,说道:“那你有没有考虑过,签约后你会赚到很多钱?”

    崔时雨怔了一下:“钱?”

    骆先生无奈地道:“签在天英底下的kol部门,艺人正常运作,少说年收入也在七位数以上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默然,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件事。

    她虽看似一个孤儿,父母常年不在身旁,物质上却是拼命想满足她。偏偏她一心只知道打比赛,少有物欲。

    她穿过的最贵的衣服,大概是聂廷昀送的柔道服,单价要三百美金起。在她的世界里,这已经是顶级奢侈品。

    骆先生见她沉默,打趣道:“就不动心吗?有钱之后,你才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。”

    这个年纪的女孩,应该还是有很多东西想要的吧?

    崔时雨有些困惑,沉默了。

    她想要的,现在似乎都已慢慢朝她靠近,包括聂廷昀。

    绿灯亮了,骆先生把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,无奈地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和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聊天,实在不知从何着手引诱。偏偏这人还诚挚得可怕。

    骆先生采取迂回战术,转而问:“你为什么喜欢柔道?”

    这次崔时雨神色郑重了一些,想了想,才开口回答:“柔道……像我的铠甲。”

    最初或许是因为聂廷昀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不知不觉间,柔道慢慢成为她的力量源泉。

    刚进人和高中那年,比起其他体育生,她实在太过温软瘦弱,又生得漂亮,惹来不少狂蜂浪蝶,很快就遭到嫉妒,被高年级的体育生“教训”。

    体校规矩很严,学姐们并不敢惹出祸事,顶多是给她制造一些暗伤。起先她反抗不得,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愠怒拼命练习。

    直到某日,她再被人围堵时,已经有能力出手震慑对方,心中的恐惧骤然消散。

    人性不过如此,而这世间和柔道竞技场并无不同,本质都是弱肉强食。

    她心上糊了一层纸壳子,因对世界的麻木和绝望漏了风,可身上拜柔道所赐,着了一副铠甲,充满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。

    那几年间她是有变化的,从起初对人漠不关心、沉默不语,变得能和人沟通,甚至能鼓起勇气问聂廷昀讨要一张合影。

    武神的力量来自阿斯加德。

    柔道或许就是她的阿斯加德。

    穿上柔道服的崔时雨,才是真正的崔时雨。

    她从未向人讲述过这段往事,可不知为何,在这段不算长的路途里,在一个才见了一面的人的车上,悉数倾吐而出。

    骆先生听了之后,静默良久,说?:“我想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拒绝了。”

    铠甲只能属于自己,不能够由人驱使利用。

    这个小丫头迄今为止还活在一个自己构筑的象牙塔里,对这世界缺乏基本的认知。

    她太过天真了,所以才会像今天这样,在名利和金钱面前选择信仰。

    可是,人总会成长到面对信仰坍塌的时候。

    临走前,骆先生给了崔时雨一张名片,说道?:“虽然我希望没有那一天,但未来如果你因为某些状况不得不改变主意,天英随时欢迎你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原想拒绝,可对方的眼神太过诚恳,她犹豫了一下,将名片收下。

    上面的名字很特别:骆微城。

    聂廷昀离开的第八天,崔时雨从噩梦里惊醒,大口大口地喘气,才从濒死的窒息感里逃脱出来。她手颤抖着摸到手机,终于拨出八天以来的第一个电话。

    她想,是她太疼了,所以……选择饮鸩止渴也会得到原谅吧。

    电话接通,那头是个陌生男声,似曾相识。

    “你找阿昀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他在吗?”

    “你等下,他刚刚出去,把手机落这儿了,我给他送过去,你别挂哈。”

    她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,慢慢呼出一口气,说道: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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