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归去缁尘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聂廷昀有些回忆不起来他和崔时雨“分手”时的最后一个画面。那个画面是朦胧的,旖旎的,潮湿的……空气里有八重樱的香气,窗外是属于阪城独有的霞光和夕阳。

    榻榻米在她脊背上印出了纹路,他入侵到极致时一遍遍要她回答“是”,可她只字不言。

    她承受他给予的一切甜蜜和痛苦乃至惩罚,但选择只字不言。

    他的确自始至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,要什么。

    他理解不了她,所以无法左右她的任何决定。

    回海市后,他找过一次费难,费难凝视他良久,说了这样一番话。

    “你或许可以认为‘约拿情结’是一个病名,但在通俗意义上,它只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的弱点。你认为崔时雨病了吗?从医学角度来说,她没有,她只是有些奇怪。

    “你认为她有些奇怪吗?从人的多样性来看,她也没有。她只是一身反骨,选择不去做普世意义上的‘常人’。

    “从你的描述来看,我认为她和你在一起时并不是那么快乐,她时刻被恐慌、痛苦、自卑所笼罩。这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。

    “我相信在她提出这一切之前,一定经历了某种趋近自毁的痛苦,才决定与你划清界限。

    “她对爱的感知和定义都是模糊的,你追问她,一定得不到想要的答案,而她对你的感情又是天然的,纯粹的,本能的。

    “现在,她本能地想离开你,是选择柔道舍弃你也好,是她不爱你爱上了别人也好……你最好是让一切顺其自然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在海外扬名的那一年,聂廷昀孤身前往英国。他失去父亲的光芒,遭遇家中破产,初创公司变卖,更被一心呵护的小丫头甩了,分手得半点儿余地都不留。

    但这一切似乎并没能影响他,他依然是天之骄子。

    人们原本以为聂恕将会遭受牢狱之灾,痛苦度过后半生,他的儿子却在紧要关头力挽狂澜,救回了这个家。

    人们给了他极大的赞誉,认为他不愧是资本大鳄之子。

    可聂廷昀此后没再有什么动作,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。

    媒体将他即将与庄家联姻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,却也不见他出来回应只字片语。等一切风平浪静时,没人知道,聂廷昀已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——离开这里。

    他的确不愿听任郁令仪摆布,可他已经失去留下的意义。

    临走前,他联络了崔时雨最后一次,用文森的电话才勉强拨通她的手机。

    平淡的遣词背后,是他平生第一次尊严尽失地恳求她说出挽留的话。

    候机厅很嘈杂,聂廷昀坐在vip室里,隔着一层玻璃,看到归人来客行色匆匆。

    电话刚响了两声,对方就已接起:“你好?”

    他从椅子上缓慢起身,走到落地玻璃窗前,哑声道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她先是困惑地发出声音,接着就意识到了他是谁。

    他和她的默契全部用错了地方。

    接下来一秒,他们同时开口,他说“别挂”,她说“对不起”。

    聂廷昀揪心地期盼她迟疑哪怕一秒,而崔时雨在那头愣愣地顿住手。

    他稍稍放下心来,像最初那样,不带侵略,润物无声地诱哄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昨天回海市了?”这句话似乎没别的意思,像是在谈天气。

    崔时雨不设防地回答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已经是柔道名将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她小声说,“还差得很远,我现在只是赢了两场比赛。”

    她一直羞怯于提及自己的成绩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下,很认真地问:“高兴吗?”

    那头良久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他想她会是什么表情,困惑?怔忡?开心却隐忍?还是茫然地垂下眼,认真地思索答案?

    他既想听小丫头说开心,私心里又希望她最好过得糟透了,能让他有借口将她重新圈禁在羽翼下。

    崔时雨,你知道我坏透了。哪怕到了这个时候,我还是没法对你思想高尚。

    半晌,他等到了她的答案——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对现状的不确定给了聂廷昀一丝希望,他开始思索着如何措辞能使她卸下防备。

    “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应该是这一句。她会吓到,会从这一秒开始后悔。

    他抛出这块石头,湖面却久久不见涟漪,更遑论“扑通”一声。

    小丫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打破了沉寂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一下子哑口无言,攥紧电话。

    “是骆微城告诉你的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绷紧了侧脸的线条,压低声音道:“崔时雨——”

    可半秒过后,蓦地怒火散尽,另一个念头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“你是为了这个才从阪城回来的?”

    没错,她一定是为他回来的。聂廷昀想。

    电话那头是无尽的白噪声,他甚至辨不出她的呼吸,只能凭借本能猜测她刻下的反应。

    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她在流泪。

    崔时雨死死地握着手机,跪坐在空旷无人的柔道训练场中,用尽全身力气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紧接着,她抬手,用硬硬的柔道服袖口擦过眼睛,眼眶顿时被刮得通红。

    “不是,我在国内安排了训练。”

    他打断她:“崔时雨。”他不想再听她的谎话了。

    每次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,不是生气,就是要做交易。她咬住唇,静候下文。

    “我食言了。我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,”停了停,他语气平静地道,“我现在……要给你第二次机会挽回我,你要吗?”

    她不答。

    “我的航班是九点四十五起飞。”

    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,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转过身,文森接过手机,迟疑地问道:“聂先生,她会来吗?”

    聂廷昀面色沉冷,抿紧了唇,那一道平直的线条里,罕见地隐藏了些许仓皇和无奈。

    半晌,他低声开口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二〇一五年夏天,聂廷昀离开了海市,离开前,他没见到崔时雨。

    二〇一七年秋,聂廷昀携海外投资团队归来,正式接管集团风投部,成立均宁资本。

    自此,短短一年间,均宁资本在聂廷昀的掌舵下,几乎布局了崭新的体育资本版图。天英近年涉足领域过多,尾大不掉,骆微城力排众议,拿出天英体育这个香饽饽,和聂廷昀达成并购协议。

    当晚的庆功宴上,骆微城不经意地提起了庄芷薇。

    “你们订婚这些年了也没什么消息,这是拖着呢?”

    “订婚是媒体炒的。芷薇要做品牌,说借我大树好乘凉。我算什么大树,让她闹去吧。”

    有一点儿亮片随风垂落眉尖,聂廷昀信手拂去,漫不经心。

    骆微城笑了笑,转而问:“叔叔最近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挺好,进了个棋社,成天研究棋谱,上个月还把前国手请到家里来喝茶。”

    骆微城和他碰了碰杯,跟着说了一句:“挺好。”

    他俩站在人影幢幢的幕布前,安静地看了彼此一眼。

    骆微城知道他有话要问,可临到走了,他也没问出口。

    各自准备上车离开时,骆微城忽然拦住他。

    “你见到她了吗?”她是谁,彼此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聂廷昀摇头,他只在娱乐新闻里见到过她,顿了一下,聂廷昀低声问?:“她是不是……过得不太好?”

    或许也不是不好,只是和他想象里成为一方柔道名将的崔时雨不太一样。

    不,是很不一样。

    她似乎不怎么参加正经的职业赛,只是参加一些颇具娱乐性质的企业冠名赛,但也打得十足认真,好像那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了。但其余时间,她做的事和一个艺人没多大区别。

    某次“动愈”选新一届线下推广大使,竟然也有崔时雨的提案,聂廷昀直接否决了。

    他开始困惑,这些年她到底在干些什么?小丫头割舍掉他,信誓旦旦说的梦想,就这么打了水漂?

    没人能回答他。

    回国之初,他实在忙得脚不沾地,只得将心内余烬尘封着,只怕一个不小心拿出来见了风,星火即刻燎原。

    直到某天,文森将一通陌生的电话转到他办公室,并称是康敏来电。

    他对此很是莫名其妙,问:“哪个康敏?”

    文森答:“天英娱乐事业部总裁,以前是主管kol部的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一头雾水:“所以呢?”

    文森见老板实在不知道这个人,只好摊开了解释:“她是崔时雨的经纪人,想向您请示一下崔时雨的合约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便沉默了。

    文森在电话这头咽了口口水,抻着脖子想透过磨砂玻璃看看办公室里老板的表情。

    但很快聂廷昀就给了回答,非常冷静,好像处理再平常不过的一件琐事。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