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还复欹枕锦幄残雪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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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仰面,丝毫没意识到情势危险,带点儿愧疚地问:“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他想摇头,又及时顿住,道:“有事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在她眼前扬手,他的腕上果然擦破了皮,在流血,将蓝色条纹衬衫染上一点儿淡红。

    小丫头皱了下眉,屈起手臂要起身,却被按住肩头。

    “聂廷昀?”慌乱之下,她忘了唤聂先生。

    他心情莫名好起来,垂首在她嘴角吻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一脸蒙,道:“……让我起来。”

    他没动。

    她有点儿受不住他的眼神,垂着眼小声央求:“我去拿药箱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你吹一下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哪来的邪门歪道?崔时雨意识到这人铁了心耍流氓,干脆用了力推在他胸口。

    他抬手覆住她的手背,轻轻攥住。她喉咙发紧,心中有点儿生惧,他却笑了一下,松手起身。她得救般站起来,一溜烟跑了。

    聂廷昀坐到沙发上,将电视按了暂停,画面正定格在李东炫一本胜的瞬间。

    他盯着那张英武的脸孔,良久,才面无表情地把电视关掉。

    崔时雨提着药箱回来,习惯性地半跪在沙发边,去捋他袖口,却被反手握住。

    她仰起头,有点儿困惑。

    聂廷昀的表情很复杂,她莫名觉得他眼神里有难过。

    可是无端地,他有什么好难过的?

    “起来。”他低声说,“膝盖不要了?”

    她怔了一下,掩饰似的低头,又很快扬起脸说:“没伤得像你之前那么严重,不痛的。”

    停了停,跟怕他不信似的,她又加重语气补充道: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沉默了片刻,说:“不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她感觉他像是要说什么的,有点儿害怕,又有点儿期待。可他最终只是张了张口,又淡然笑了一下,道: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她垂下头,掩饰住心里的一点儿惆怅。

    见他没再说话,她打起精神,小心地捋起他的袖口,认真地给他的伤口消毒,贴创可贴。

    像从前每一次那样,她虔诚而珍视地待他,仿佛他是神祇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他们迎来重逢后最平静的相处。温存后,他自身后将她揽进怀里,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腰间,她脊背感知到他胸膛的震颤,扑通,扑通。

    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之前,听到他贴着耳后问:“时雨,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?”

    她恍惚地反问:“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你过得好不好?”

    他没说是现在还是从前,抑或是他们早已成为陌路人的这几年。

    她也没问。

    沉默几秒后,崔时雨轻轻地说:“很好啊。”

    身后一阵寂静,她等了一会儿,没等来任何回应,便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半梦半醒间,她感觉有灼烫的吻印在肩头,仿佛温柔的烙印。

    第二天,崔时雨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,身侧空空的,她想着聂廷昀肯定已经去上班了,赤着脚走出卧室,却愣住了。

    聂廷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    他头也没回地说:“早餐在桌上,去吃。”好像电视特别好看一样,他眼睛都不舍得移开。

    视频里响起一阵欢呼声,李东炫固技有效,裁判吹响了哨子。

    这正是她昨天看的比赛视频。她觉得尴尬,有点儿像偷偷追星的小孩被家长发现,没顾得上注意早餐,问:“你为什么看这个?”

    他赏脸看了她一眼,说:“不为什么。”就又转回头。

    她站了一会儿,慢吞吞地去吃早餐,然后进浴室。

    再出来时,电视关了,客厅没人,她找了一圈,书房,露台,放映室……哪里都没有。

    去上班了?

    她回到卧室想睡个回笼觉,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早一步。

    她看着半躺在床头看书的人,半晌没说出话来。

    这不是她记忆里的聂廷昀。

    见她傻站着,他拍了拍身侧,示意她过来。

    她实在困得厉害,爬回去掀开被子躺下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旁边传来放下书的声音,接着手臂从她肋下穿过,将她搂到怀里。

    她动了动,尽量舒服地枕在他肩上,手搭在他腰间,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“累?”

    她眼睛都没睁,点头:“上次录制两天没合眼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走?”他说的是下次录制。

    崔时雨又点头。他低头在她额发上亲了亲,没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第二天,崔时雨起早赶通告,聂廷昀还睡着。

    助理郑雅进来瞧见崔时雨小心翼翼的样子,自己说话也用气声。

    她指指卧室:“那位没醒?”崔时雨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郑雅拎着行李和她一起出去,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:“怎么样,和那位相处不太容易吧?”

    崔时雨诧异地看她:“怎么会?”

    郑雅吃了一惊:“他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啊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皱了下眉,那表情却分明是在说,他怎么会不好相处?

    郑雅欲言又止,最后只是闭上嘴。

    她感觉自己和崔时雨见的聂廷昀,八成不是一个聂廷昀。

    录制在杭市,从清晨开始,结束时已经是黄昏。郑雅让崔时雨等在酒店大堂,自己和司机开车过来。隔着车窗,她瞧见她和一个青年站在酒店旋转门外——居然是贺杞。

    贺杞是为了救场临时来做飞行嘉宾的。如今他摆脱偶像光环,转型为实力唱作人,还开了自己的工作室,成绩有目共睹。

    可郑雅怎么也没想到,贺杞和崔时雨是认识的。明明录制时,两人一副不熟的样子。

    车子驶到近处,郑雅降下车窗,看到贺杞微微弯着腰,似乎在和她说什么。

    自始至终,崔时雨只是听着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郑雅让司机按了下喇叭,崔时雨终于注意到郑雅,和贺杞点了下头告辞。

    才上车,郑雅就迫不及待地问:“贺杞和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崔时雨抬头看了郑雅一眼,摇摇头: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郑雅脸色变了变,苦口婆心地道:“别和他走太近,听说之前他背后有主的。”她说着,看了眼小丫头的脸色,补充道:“这里头门道多着呢,总之能别沾上就别沾上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垂着头,漫不经心说地“好”。

    回海市的路上,崔时雨睡着了,醒来一看手机,两个未接来电,七点一个,九点一个,都来自尾号0723。她松了松睡得僵硬的肩颈,回拨过去,没人接。

    到家已经是十点,郑雅帮她把行李提到门口,开了门要给她送进去,却被阻止了。

    “我自己来。”

    客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郑雅吞了口口水,嘱咐了几句就溜之大吉了。

    玄关口,崔时雨换了鞋,伸手握住行李把手,他就靠过来了。

    她被推到一边,看着他把行李拎到客厅,心想,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。

    她走进去,见他正把行李放平打开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聂廷昀手上没停,掀起眼皮瞥她一眼:“要洗的衣服直接拿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己会弄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没说行,也没说不行,让箱子就摊开搁在那儿,起身进厨房。

    等崔时雨把衣服整理好,聂廷昀已经开始在厨房淘米,他一边接水一边戴着蓝牙耳机打电话,水声哗啦啦的,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她走过去,接过他手里的东西,他甩了甩手上的水。

    她把一旁的毛巾递给他擦干了手,他走到客厅专心致志地打电话。

    再回到厨房,饭已经煮上了。聂廷昀颇有些意外,掀开电饭煲检查了一下,水量不多不少。他稀奇地看了她半晌,问:“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她没看他,兀自翻冰箱,说:“没什么可吃的,炒个蛋吧。”

    没听见回应,她关上冰箱转身。

    聂廷昀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崔时雨很难形容那种眼神,带着一丝忖度,但更多的是试图以平静掩饰的愠怒。

    她反省了一遍是否触到了他的逆鳞,却始终摸不到头绪。

    良久才听见他开口:“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?”

    她干巴巴地说“有”。

    他扬了扬眉,意思是让她说。

    崔时雨如实道?:“今天录节目见到了贺杞,他还记得我,向我打听你妈妈,问我有没有可能替他送一张他演唱会的门票给郁女士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没吭声。

    她又想了想,说:“就这些,没别的了。”

    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,她从他脸上只看到愠怒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她害怕起来,往后退了半步,撞到了冰箱。他伸手去扶,她下意识用小臂挡开,“啪”的一声,他的手偏向一侧,僵住不动。

    崔时雨立刻有些慌了,在他冷然转身之前拽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我错了。”她近乎恳求地道歉,“对不起,我刚刚真的只是条件反射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被她攥在手里的指梢,再三努力,终于狠心将手一点点抽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对不起。”他说,“我想听的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。”

    她蹙眉,试图打马虎眼:“我什么都没想。”

    他极其失望地闭了一下眼睛:“我让你住进来,让你有机会和我朝夕相对,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崔时雨张了张口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

    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接着说下去:“你看见我的每一秒,都是我在给你机会,让你开口和我说清楚——”他顿了一下,在看到她脸色煞白的瞬间,怒意暴涨,却又克制在眉宇之间,显得十分阴鸷,问道:“那一个亿的债务是怎么回事?!”

    他一步步靠近,呼吸间酒气袭来,诡异的沉默和再也无法遮掩的怒意得到合理解释。

    给自己一场失控,他才肯摘下粉饰太平的面具质问她。

    可小丫头的表情无懈可击。

    “什么怎么回事?”到了这时候她还在撒谎,“我和公司签了对赌协议,拿了钱就得还——就是合同上写的那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粗糙的指腹捏住她下颌,雪白的皮肤很快就被他弄红了。

    但他不打算留情,也不打算松手。

    “趁我还能好好说话,你最好讲实话,别装模作样想蒙混过关,没这个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她眼里终于露出一点儿无措。

    那是他很熟悉的神情,她做错事被发现时才会有的神情——她为他找丁柔的时候;她把自己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;她瞒着他打柔道的时候……

    “崔时雨。”他冷冷地看着她,语气却极致温柔,“说话。”

    而她浑身冰凉,脑子里却只是近乎疯狂的冷静。

    好吧——那一个亿,他知道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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