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 总道是离魄凄魂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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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怔了一下,他这句话没带语气,所以她很难判断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不像生气,却也绝对不是心平气和的样子。

    聂廷昀离开餐桌,几分钟后穿戴整齐出来,手上还拿着车钥匙。

    崔时雨不明所以地跟到了玄关口,忍到他换鞋,才怯怯地问:“这么晚了,你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加班。”他不看她,换好鞋子,像是急着走,可很快推开门的动作又停下,略微转着头说,“没有第三个条件了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无措地跟到门口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他按了电梯。

    “你让经纪人排比赛给你。不用第三个条件了。”顿了一下,他头也不回地补充道,“还有,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,你能从这里滚出去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木然地站在原地,以为自己听错了,却又很快意识到,他刚刚的确是在和她说话。

    她的脸白得和纸一样。

    招之即来,挥之即去,他待她一直如此。

    电梯到了,他走进去,回身,随着电梯门关上,他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,眼神冰凉。

    记忆里,她见过他这样看别人,他轻蔑而淡漠地俯视那些与他无关的,被他视作蝼蚁的人。

    现在,她终于也成为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不,或者她原本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一秒,两秒……电梯门终于关上。

    崔时雨浑身冰凉地站了很久,回身时,才发现门关了。

    她赤着脚站在门口,穿着睡衣,钥匙和手机都没带在身上。她茫然地缓了一会儿,才从窒息感里挣扎出来,缓过一口气,忍住喉头的更咽,抬手狠狠地擦过滚烫的眼眶。

    他让我滚,我该滚了。

    她这么想着,却挪不动步子。

    紧接着,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,某种屈辱将她淹没,连带着脑子也跟着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一个亿,她受了无数伤,遭过无数厄运,摸爬滚打偿还那笔数目惊人的钱款。

    不是聂廷昀,这辈子她甚至不敢想象,她会和这样一笔钱扯上关联。

    那对聂廷昀来说或许是九牛一毛。她相信就算不是她,他也总有办法渡过难关,只不过要付出代价。她心甘情愿地替他背上这沉重的负担,即使那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。

    她不是为了让他回报什么。

    她更不是为了重逢以来,他站在被爱的制高点,一再拿捏她如一个奴仆。

    她终于感觉到委屈,以及不可名状的愤怒。

    地下一层空旷阴冷,她循着指示标志边走边找,很快站住,黑色道奇停在熟悉的车位,车窗半降着,一星火光随着修长的手指搭出来,动作熟稔地抖了抖烟灰。

    他还没走。

    崔时雨更住喉咙,咬紧牙关。

    车窗完全降下来,聂廷昀咬着烟,眼睛里全是血丝,将她从上到下冷冷地扫视一遍:“穿成这样跑出来干什么?”

    她说:“下车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皱着眉把烟掐了,说道:“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呢?”

    他斜着眼睛看她,反问:“你不是一点儿都不期待我爱你吗?问这么多干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张了张口,被他问住了似的。

    聂廷昀看出她有些生气的样子,皱了皱眉,不打算再开口,合上车窗。

    她锲而不舍地敲了敲窗子,口型似乎是让他下来。

    他没理。

    发动机轰隆作响,车子前行,紧接着,就因挡在车前的小丫头而发出刺耳的刹车声,余音响彻地下车库,四下陷入某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死寂。

    他手把着方向盘,隔着挡风玻璃与她受惊的眼睛对视,脊背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如果他再晚一秒……

    “你疯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他猛地推开车门,烟头一扔,将她擒小鸡一样擒在手里,拽离冰凉的车头,两眼发红。

    阵阵后怕从骨子里渗出来,他垂首瞪着她,见她一副毫无悔改的倔强模样,怒从心起,猛地将她一搡,抬手给了她一巴掌。

    四下陷入长久的死寂。

    崔时雨偏着头,侧脸很快泛起触目惊心的红。

    她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,耳鸣嗡嗡地响了一会儿,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他,接着,蓦地扬起手,却迟迟落不到他的脸上。

    两人视线交缠,谁都没有移开。

    他眼里几不可见的期盼一点点消弭。

    腕上一重,他握住她的手落在自己颊边,低声问:“打回来,这么难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咬了咬牙,说:“松手。”

    他落下手的瞬间,脸上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。

    舌尖抵了抵口腔内侧,酥麻感绵延不去,他望着还了手反倒有点儿发蒙的小丫头,居然扯唇笑了。

    崔时雨没看见他反常的表情,只是缩回手,看着通红的掌心,很久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看,我不是神。”他哑声说,“我也会犯错,你要打我,我也会给你打。”

    小丫头缓慢地抬眸,没吭声。

    “你刚刚吓着我了。”他向前一步,手落在她后颈上,抵着她额头问,“下次别拿命开玩笑,算我求求你,时雨,答应我好不好?”

    崔时雨愣了好一会儿。

    她所知的聂廷昀一直是克制的,把自尊凌驾于一切之上,连挽留都居高临下。

    他也有强于常人的自制力,按道理,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失控到打女人的地步。

    可刚刚,她看到一个眼睛通红,暴怒得失了理智的陌生的聂廷昀。

    他说“求求你”的时候,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。

    每一个表情,每一句话,每一个动作……全部不该是聂廷昀的。

    可又明明都是聂廷昀。

    她很难形容这个时候聂廷昀的样子,好像一点儿也没法忍受失去她,非常害怕她出事;好像万一她不小心死了,他会一辈子不好过。

    这和几年前她说出分手时,仍旧自矜身份、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
    突然间,她很怀疑,也很动摇。

    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些些爱她?

    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,只顾磕磕绊绊地解释?:“你喝酒了,我不想让你开车,我当时……没想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他浑身僵硬了一下,吻在她滚烫的颊侧,很轻很轻地问道:“疼不疼?”

    “有点儿。”她诚实地说,然后想了想,补充道,“但我已经打回来了,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他很勉强地牵动嘴角,却不知道这抹笑容很难看。

    “我都没说对不起,你怎么先说没关系?”

    崔时雨很认真地看着他,看得他几乎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半晌,她沙哑着声音,轻描淡写地道?:“你也没有对我说过‘谢谢’。”

    他动了动唇,心里酸涩得要命。

    是的,从头到尾,他只是与她争吵,逼她解释,对她说“滚”……

    他没和她说过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聂廷昀深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那你呢,你有没有考虑过我?”他攥着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讲道理,“你砸一笔钱给我就转身走了,什么都不讲,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?你要‘谢谢’,我和你说‘谢谢’,你要我还,我拿什么还你都可以。但你不能这样,永远不声不响地站在那儿等着我一个人想明白。你当我是福尔摩斯还是上帝?崔时雨,没有你这样做事的。”

    她怔了怔,辩解道?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我不是为了让你还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他将她问得哑口无言,趁她宕机的工夫,又说下去:“我还什么都不知道,你就单方面给我判了死刑,说我不爱你。我还要怎么做才叫爱你?要是嫌我不够明白,你告诉我,嗯?”

    她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,总觉得思路被拐偏了,才要开口,又被打断。

    “没有未婚妻。你自己听了流言胡思乱想,却不问。我以为你明白我怎么对你,却不知道你居然是那么想我的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倒成了她的错,她偏偏无可辩驳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都不敢问我要,你不要,怎么知道我不会给?让你开口问我一句庄芷薇是怎么回事,比你下定决心离开我还难?知道错了没有?”

    她下意识要说,对不起,却又顿住,抬头道:“你又这样!”

    说来说去,总是她不对。她甩开他的手,咬着下唇生气地想了半天,才憋出一句话来:“我忘了我要找你说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他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,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,他轻叹了一口气,将她按在怀里。

    “你明明想要我的爱,想得要命。求你讲一句,我该怎么做,才能让你觉得我爱你?

    “问我要吧,要什么都行。我都给你,只要你开口。”

    她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蒙了,半天不说话,只是僵硬地窝在他怀里,屏住呼吸,也不敢问一句“是真的吗?”。

    他耐心地等了很久,才听到胸口传来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我想要打比赛,你也给我吗?”

    她仰起脸,用他喜欢的天真眼神,郑重其事地问:“可以吗?”

    聂廷昀脸上的温柔慢慢消散,化为一点儿沉冷。

    他很努力地掩饰住眼里的残酷,如平常般开口问道:“记得我们的赌约吗?就一场比赛。赢了,往后什么都依你。输了,你听我的。敢赌吗?”

    崔时雨毫不迟疑地道:“敢。”

    关于“一个亿”的争端就那么不了了之,好像没发生过一样。

    崔时雨没搬走,聂廷昀也没再提过,只是有一天康敏让崔时雨去公司签一份补充协议,她发现债务没了,自己户头上多了九位数的钱,还为她准备了几场不错的比赛,等她来选。

    崔时雨签了字,问:“是聂廷昀的意思吗?”

    康敏白她一眼:“你干吗不回家去问他?”

    她转着那支宝蓝色的钢笔,没和康敏说,聂廷昀已经很久没回过中寰的家了。

    从她决定重新备赛训练开始,聂廷昀就没再见她。

    像是很幼稚的赌气,也像是在表明态度。

    她很怕聂廷昀会食言。

    有时候,她根本分不清他到底只是缓兵之计,还是真的不再理会她要怎么折腾。

    但如果她再多了解聂廷昀一点儿,就会确定他不是后者。

    几天后,聂廷昀出差回来,路过中寰。文森回头请示了一下,没得到眼神,就知道还是回华尔道夫,于是开上江浦大桥。

    聂廷昀打开手机看家里的监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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