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不许重泉别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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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是一场必输的比赛,没有奇迹发生。

    荒诞之处在于,除了崔时雨,每个人都知情。

    瘫倒在地时,她恍惚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耳边回荡。

    她输了,她再也不能出赛了,他应该很开心吧。

    在意识尽失的前一刻,她的视线仍不由自主地向观众席扫去,一遍又一遍地寻找那个身影。

    没有,没有他。

    一片漆黑里,医生在问:“崔时雨,还能听见吗!崔时雨……大口呼吸!能做到吗?”

    她不能。

    胸腔内有什么正在分崩离析,窒息般一次又一次地攫住她的喉头。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心底绝望地尖叫,那声响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。

    他不会来的,崔时雨,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?你死了也未必值得他缅怀!

    刺耳的轰鸣声在脑子里来回撞击,像是将她的头穿透,再穿透。

    救护车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“意识丧失,大动脉搏动消失,叹息样呼吸,对光反射消失,心音消失。

    “联系家属,下病危通知!”

    她看到自己正立在绝壁之前,深渊中浪涛汹涌,传来召唤。

    下来,他不爱你,你也不配被爱。

    下来,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。

    极度缺氧的大脑让她失去判断力,她试探地朝前迈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医生,心监显示心室停顿!”

    “给肾上腺素一毫升静注!”

    黑暗如潮退去,深渊漩涡消失,她猛地退回去,用力摇头。

    不,我不要过去。即使不被爱,我也想尝试着站在光明里。

    “目前心监室颤。”

    “除颤,给双向波两百焦,加上胺碘酮三百毫克静注!”

    思绪开始流动,在半梦半醒间发散。

    如果我死了呢,他会不会为我流一滴泪?

    不,流泪太浅薄。

    他会不会……想起我的时候,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难过?

    早在立赌约时,她多少预料到无缘柔道的结局。

    她原以为自己会痛不欲生,可游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,她想的只是:这样的话,和他最后的牵连也终于被斩断了啊。

    原来自她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天起,她的肉身即使被保护在坚固的壁垒中,一颗心却也颠沛流离。

    她曾赖以为生的那身柔道服,早在她明白之前,就已失去了作用。

    来自电视的光线将客厅映得忽明忽暗。

    聂廷昀坐在沙发上,看之前被她关掉的没来得及看完的那场比赛。

    她赢了,满眼含泪地欢呼一本。

    他沉默地坐着,喉头生疼。

    手机在矮几上放着,他却怕在此刻收到任何消息。

    他起身,在房间里如困兽般徘徊,随着夜色一点点降临,濒临绝望。

    忽地,迟缓的脚步停在冰箱前。

    冰箱上贴着一张便笺,粉红色的纸张,上面用圆体英文写着“生日快乐”,没有署名。

    聂廷昀的手指停在那张薄薄的,承载着简短而真挚的祝福的纸上,僵住了。

    三天前,监控里,她躲在死角里两个小时没露面,是在干什么?

    他的手近乎颤抖地拉开冰箱门。

    原本只有饮料和水的冷藏室被清空了中间,留出一大块地方,放置着纸盒。

    那个纸盒的模样并不特别,甚至太过普通,让人看一眼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他伸手,像是要将它拿出来,却在冰凉的冷气里顿住,而后决然关上冰箱门。

    他想起七月二十二日那天。

    七月二十二日,他拿到长长的病历,让文森拨了个电话诓她回来,在中寰等她。

    她回来了,腿脚不是很利索的样子,整个人也瘦得厉害。

    那都是些什么伤来着?肩袖韧带撕裂,脚趾错位,反关节韧带拉伤……

    他满肚子质问,又都变成了心疼和愠怒。

    她那么乖,累到筋疲力尽还要为他按摩,却不知道他满心怒火,因为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。

    而她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她或许还在找一个时机开口,提前祝他生日快乐,然后等着他什么时候打开冰箱,发现她前一天准备的惊喜。

    可他呢?他冷冷地评价她:你没有顶级选手的天赋。

    他指责她的生活只有爱他这件事干得不错,其他都是垃圾。

    他高高在上地嘲弄她的付出,说她陪睡不够,还要倒贴一个亿。

    这和辱骂她下贱无异。

    他干脆忘记,她之所以在百忙中强撑着赶回来,不过是因为文森的一句“他不太舒服”。

    他倚着冰箱,一点点地滑坐在地,抬手盖住滚烫的眼眶。

    他发了狠地问自己,你都对她干了些什么?

    零点之前,聂廷昀高悬的心终于安全降落。

    康敏来电,说话的人却是崔念真?:“时雨脱离危险,指征一切正常。”

    他人已经在出门的路上,却听到她冷冷地说道: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了,聂廷昀。”

    没等他开口,她接着说:“我知道了,那傻丫头卖身三年为了给你一个亿的事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忽地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崔念真更着生疼的喉咙,心脏揪痛。

    她从前不明白,这几年堂妹怎会突然不要命地跑通告,把自己累得人不人鬼不鬼,难道是为了赚钱?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丫头怎么会突然对钱感兴趣?

    直到昨夜,康敏和她聊天,无意间漏了一句还债的事,看到崔念真一脸茫然,才知这笔巨额债务居然连亲属都不知道。可口风已然泄露,再想瞒是瞒不住的,于是在崔念真的追问下,斟酌着说了些实情。

    联系前因,崔念真立刻就明白了这一个亿是为了谁,当下震惊至极,也愤怒至极。

    她借来康敏的电话,满心都是让这个男人趁早和妹妹划清界限的想法。

    聂廷昀沉默了一会儿,解释道:“我也不知道她会这样自作主张,如果我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崔念真怒极,冷笑了一声:“你想说的不是自作主张,是她心甘情愿对吧?聂廷昀,你要知道天底下免费的午餐,只有她这一个傻瓜才会给你,她傻不是因为她脑子坏了,是因为她知道,你就喜欢她这样!

    “她有多少心甘情愿,你就有多少袖手旁观,你只是爱你自己,聂先生!”

    他抿住唇,再度沉默。

    “就算先撇开这件傻事不提……你知道她的病是怎么来的?她之所以得这个病,就是因为几年前精神紧张引起的几次假性哮喘。

    “她还会为了谁紧张?为什么你一出现,她打比赛就出了这么大的事?”

    聂廷昀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他有一肚子的“不是这样”,可偏偏又一个字都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最后她说:“聂廷昀,你放过她吧。”

    通话被忙音阻断。

    聂廷昀笔直地站在门口,脚上是换了一只的鞋,他维持着这个略显狼狈的姿态,很久很久都没动。

    “从目前的情况看来,以后都不能做剧烈运动。柔道是肯定不能再进行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醒来的第二天,已经可以撤掉呼吸机。大夫站在病床旁,和家属及护士交代医嘱。

    “除此之外,只要小心不要劳累,正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。”

    尹楠听到女儿再不能打柔道,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崔崇年跟着长出了一口气,说道:“没事就行,柔道嘛,不打就不打了。”

    康敏去看崔时雨,却见她蜷缩成一团,蒙住了脸。

    崔念真连忙去掀被子,说道:“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还没够?想把自己闷死?医生说你往后住的地方得注意空气流通……”

    崔时雨浑身无力,指尖软软的拽不住被子,没几下就被扯下来,露出泪眼模糊的脸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    崔时雨把被子蒙回去,声音闷闷地从里面透出来:“你们出去好不好?”

    没人开口,康敏打了个手势,大家默不作声地退出了病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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