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不许重泉别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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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都不能打柔道了,一切如你所愿,你高兴了?

    我什么都没有了,可你也在躲着我。

    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?又想骂我什么?

    他转身,看到她低垂的侧脸,柔和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淡淡地映在面前的木几上,随呼吸颤动。他心里一紧。

    颤动的影子让他想起一些不太快乐的字眼,比如雨在消逝,比如云在漂泊。

    聂廷昀坐过去,先是试探地碰到她的肩膀,然后把人整个自身后抱进怀里,胸口贴着脊背,掌心覆在她腰间。

    他垂首,自颈后亲吻她耳垂,一声声诚恳地道歉?:“对不起,时雨。”

    她把脸藏在他的臂弯里,滚烫的湿意很快透过衣袖传出来。

    聂廷昀僵住了,先是不可置信地想去看看她的脸,可滚了滚喉结,最终还是没动,就那样抱着她。

    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崔时雨,或者说,他有点儿不太明白现在的崔时雨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她像普通的小女孩那样喜欢喝碳酸饮料,还会咬吸管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她可以哭这么久,有这样多的眼泪,哭得他心都跟着碎了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她也能如此激烈地表露情绪,而不是什么都自己往下咽。

    或许勘破生死后,她才懂得这些。

    她哭够了,趴在他臂弯里,在袖口上擦了下眼睛,就立刻被他发现了。聂廷昀低斥了一声“脏”,伸手拿纸巾帮她擦眼泪。

    她眼睛肿得像桃子,闭着眼,他总觉得自己像抱了只猫,小小的一只猫蜷缩在他怀里,任他摆弄。

    哭过后的吸气一下接着一下,让他心惊胆战,他随时想冲过去拿放在包里的平喘药,又怕动作太大,反倒牵扯出未知风险。等她渐渐地平静下来时,他的脊背汗湿了一层。

    “哭好了?”

    她不吭声,过了一会儿掀开他的手爬出来,和他面对面地跪坐着,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这是要好好聊天的架势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,他打点康敏给她选择权,给她休假,收买了郑雅做间谍,将她的一切巨细无遗地向他报告……他背地里做了许许多多,却总是迈不出那一步。

    他不敢坦然面对她的质问、失望,甚至是指责。

    为了赢所谓的赌局,他排了一场必输的比赛给她,折断她一对羽翼,还害她险些丧命。

    从濒死状态里脱身的那一刻,她会不会难过,会不会恨他?

    在哪怕可能天人永隔的时刻,他也不曾来看她。

    她知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?

    一定很绝望吧。

    他屏息,等着惩罚来临,无论怎样的怪罪他都做好准备全盘接收了。

    谁料她问:“对不起什么?”

    聂廷昀怔了怔,哑声说:“很多。”

    她看起来不是很明白,迟疑了几秒才追问:“比如呢?”

    “比如……”他脑子一时空白,也不知拿什么来举例,只道,“我不该说你陪睡,倒贴。”

    她垂下眼,手指在运动裤上蹭来蹭去。

    聂廷昀动了动喉头,克制又急迫地抬手抚摸她的颈侧和脸颊,抵着她前额说:“是我口不择言,时雨,对不起,你能原谅我吗?”

    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,发自内心地道:“你为什么会那么说我?因为我不拒绝你亲热吗?还是你真的觉得我付出的那些……是倒贴,很轻贱?”

    他立刻要开口否认,又因她骤然扬起的眉眼而闭嘴。

    “那一个亿让你生气,你在气什么呢?气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,还是气我自作主张,让你觉得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坏人?连我这么笨的人都知道,对你来说那笔钱只是一时的困窘,你不会因为得到任何人的帮助而受伤;但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,对我来说,那已经是我透支都透支不了的全部了。”

    他蹙着眉,嘴角抿成一条直线。

    她继续问:“还是你觉得,我在你面前就应该是一无所有,我是不配给你什么的?”

    他露出罕见的痛苦神色,很艰难地开口说?:“你怎么会不配?时雨,别说这种话。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尊生你的气?”

    崔时雨忍不住抬手,用食指一点点抚平他蹙起的眉头,平静地说?:“没关系,都过去了,你不用……”

    他拿下她的手紧紧抓着,几乎弄痛她了。

    “听我说完,时雨。”聂廷昀很认真地看着她说,“那天我看完你的病历,又见你那副鬼样子,实在是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。我当时太难受了,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。因为你看起来像是铁了心要赢那场比赛,可是你赢了,会不会像当年那样说走就走,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,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乎我。

    “三年前的那一天在我梦里重演了无数次,可我没有一次留得住你。”

    他平静地说下去,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,但每个字又都像是从脏腑里头硬生生掏出来的,连着筋脉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你再离开一次了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嘴角向下,像是在忍住什么情绪,很快又偏过头低声说?:“可是我快要死的时候你都没来。”

    这一次,他沉默了很久。

    崔时雨转头去看他的眼睛,他低着头不给看,半晌一言不发地松开她,迅速起身进了盥洗室。

    水声“哗啦啦”响起,她在原地等了很久,他还是没出来。她只好追到门口,敲了敲磨砂玻璃的门,问道:“聂廷昀,你怎么突然洗澡?”

    回头看了看,他的行李根本还没打开,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进去。

    “聂廷昀?”

    她的心被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酸涩包裹,心照不宣地停下敲门的手,直到水声停下,里面传来有些陌生的、发闷的语声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神,崔时雨。我也会有懦弱不敢面对的时候。我没有真正强大到你以为的那样……什么都可以站出来扛着。”

    隔着磨砂玻璃,她看到他的一点儿轮廓,像是坐在浴缸的边缘,脊背弯成一个她绝没有见过的、颓然的弧度,让她看了心口生疼。

    门内,聂廷昀动了动更得难受的喉头,说:“我也有心里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的时候。譬如,你要离开。譬如……生死。”

    等她消息的那晚,他想了很多。如果当初他可以由着她做喜欢的事,至少能让事情发生在可控的程度内。或许当年她不会走,现在也不会受那么多伤,吃这么多苦,更不会死生未卜。

    谁都知道死生面前无大事。但不到那个关头,没人能真正明白。

    他想,他错过太多,也错了太多。

    一开始,她就是跋山涉水带着厚礼来见他的,他只允她上门,也并没礼贤下士。等她走了,他怪她是贰臣,却不问问自己是否以国士待之。

    他后悔了。可扪心自问,若是重来一次,他或许依然如此,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。

    可就算是这样,他也还是不想要放开她。

    他的爱注定是在饱含占有与控制的土壤里生长,去掉哪一个,都不再是打着聂廷昀印记的爱了。

    那晚他们的谈话没能进行到最后,因为聂廷昀不肯当着她的面出来。

    她只好去另一间浴室洗澡。睡得半梦半醒时,才觉有人带着水汽躺上来,像往常一样将她抱住。她摸了摸搂在腰间的滚烫的手,想扭身去寻他的眼睛,却被他抓住手指吻了吻。

    “别闹。”他声音哑得像哭过,她于是僵住了,听他道,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温度不正常的呼吸散在颈后,她僵硬着脖子躺在黑暗里,干瞪着眼,胡思乱想了好半天,直到挨不住困意合上眼皮。

    那天,崔时雨在梦里为自己举行了一场葬礼,聂廷昀来扶棺,棺木下葬后,聂廷昀像个小孩子一样,在墓前哭了很久很久,久到她想推开棺木说:你不许再哭了,很吵。

    可是身上那么沉,墓里那么黑,说话外面都听不到,她又害怕又难过,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哭。

    一觉醒来,她才知道梦里为什么觉得身上沉。

    他霸道地将她整个人锁死在怀里,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。她花了点儿力气才把他的手臂移开,他被弄醒了,皱着眉用不快的表情盯了她几秒,又闭上,翻了个身背对她。

    崔时雨呼出一口气,蹑手蹑脚地下床。

    洗完澡出来,她正碰见郑雅拎着一堆东西进门。

    瞧见崔时雨,郑雅露出一点儿尴尬的、间谍身份暴露的心虚表情,问道:“时雨,你醒啦?”

    崔时雨没说话,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翻了翻,都是一些生活用品。

    “你昨天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郑雅挠着头嘿嘿笑:“五星大酒店。”聂先生原话是让她别出现,挑个好的地方住,回头他给报销。她于是非常听话地找了个最贵的酒店。

    崔时雨看了郑雅一会儿,问道:“那今天呢?”

    她在阪城这一个月休假有游玩行程,要拍一些vlog(视频)作为粉丝福利,因此前些天都是郑雅陪着她,但现在聂廷昀来了……

    果然,郑雅说:“公司有事让我回国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了然地点点头,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木棉豆腐,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吃。

    郑雅见她没再追问,松了一口气,把行程单拿出来,凑到跟前唠唠叨叨嘱咐了一番才走。

    聂廷昀下楼的时候,崔时雨一盒豆腐还没吃完,他偏头多看了一眼,站住脚,想说什么,又没说,转身去准备简单的煎饺。

    崔时雨知道他觉得自己吃法奇怪,她也是最近才迷上把豆腐当成冰激凌来吃的。

    等她吃完豆腐,煎饺已经好了,她连筷子都懒得拿,用叉子戳着吃,一面吃一面问饭桌对面的人:“今天你给我拍vlog?”

    聂廷昀抽出餐巾纸给她擦嘴边的油,漫不经心地道:“嗯,今天我当你助理。”

    聂廷昀说要给她当助理,这有点儿奇妙。

    她走神地沉默,哪知他探身过来把她叉子上剩下一半的煎饺吃了,这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他一只手撑在桌上,很温柔地低头凝视她:“怎么,不信?又不是没伺候过你穿衣服。”

    她耳尖发红,干巴巴地说:“我助理不做这个。”

    他朝她微笑,装得很好脾气似的说道:“好,那就不做这个。”

    她脸也开始红,蹙起眉把叉子放下,有点儿不知所措地起身,什么也没说就上楼换衣服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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