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爱立立即客气地笑道:“杨同志好, 许久不见。” 沈俊平望着面前的杨方圆,都有些忍俊不禁,这么一会儿,站在他面前的, 可和刚才躺在床上的酒鬼判若两人。 换了一套七成新的浆洗的干干净净的中山装, 脚上是一双不沾一点灰土的黑色千层底棉鞋, 手上还拎着一瓶红星牌玫瑰香红葡萄酒, 除了眼底下的青黑, 泄露了他最近睡眠不好以外,他和沈爱立印象中那位温文尔雅的青年杨方圆,并无二致。 不由觉得,先前是不是哥哥夸张了些, 这看着还挺正常的啊! 杨方圆一进屋子, 就和沈爱立点了点头, 笑道:“听说爱立同志最近有喜事,我特地带了一瓶红酒过来添点喜气!” 爱立笑道:“谢谢杨同志,我还没喝过这类的红酒,刚好尝尝鲜。” 沈俊平知道他平时都喝的白酒,这红酒显然是刚刚听到爱立过来,、特地找人淘换的, 和爱立笑道:“小妹, 为了不辜负杨同志的厚谊,今天咱们多喝两杯。” 又和杨方圆道:“方圆,我给你介绍下,这位是宜县纺织厂的程潜同志,爱立这次就是到他们单位来出差。” 杨方圆打量了一眼程潜,发现比他和俊平要年轻几岁, 从衣着到举止都带着一点意气风发的样子,杨方圆一时有一点点的不适应,勉强和他握了握手,却是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说。 反而转身问起爱立最近的情况来,爱立避重就轻地道:“我刚刚从青市回来,那边的试制任务本来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,但是因为政策上的调整,我上月初就回来了。至于工作,这个月刚换了部门,还在适应中。” 本来还担心程潜会像平常一样,开启疯狂夸人模式,很意外的,程潜并不怎么说话,只是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。 杨方圆温声笑道:“你哥以前常说你有拼劲,你比我们还小几岁呢,前途正好,可得好好努力。不能像我们一样,白白蹉跎了大好的光阴。” 爱立劝勉他道:“我刚还和我哥说,退一步想,福祸是相依的,让他在这边好好沉淀、积累,艰难的时光总会过去的。” 杨方圆对爱立的乐观并不认同,轻笑着道:“我和你哥刚到这边的时候,也是这样想的,觉得这种日子很快就会过去,对未来还有几分憧憬,可是转眼间,三四年的时间一晃就没有了,除了增加身体的劳累和痛苦,这三四年间,我并不觉得收获了什么。” 又强调道:“这是很可怕的,对一个正值青壮年的人来说,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指缝间溜走,会怀疑生活和生命的意义。”也会怀疑自我存在和自我价值,后面这一面,杨方圆没有说出口了。 程潜刚才听沈家兄妹的谈话,知道这位还戴着帽子,忍不住劝道:“我观杨同志收获了强魄的体格?老话都说身体和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 杨方圆却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:“哦?这样说,程同志也想体验一下我们的生活?” 他这话里的刺,一下子把剩余的三个人都扎懵了。 程潜见他不高兴,有些意外,他说这话真是出于好意,不知道杨方圆怎么像对他有敌意一样,忙道:“对不住,对不住,我不了解情况,就贸然插话,要是说的话不合适,杨同志不要放在心里。” 沈俊平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杨方圆,起身打圆场道:“程同志,没事,方圆只是忍不住想发个牢骚。” 又朝妹妹道:“爱立,你和程同志在这先等着,我和方圆去食堂把菜端回来,你帮忙拿几双碗筷出来。” 等人走了,爱立和程潜道:“他最近可能心情不好,程同志你不要放在心里。”她自己心里却忽然觉得,刚才看杨方圆的第一印象可能是错觉,生活的磨难,到底让曾经温文尔雅的青年,积郁于胸,平添了一腔愤懑和颓丧。 程潜不甚在意地摇摇头道:“没关系,是我不了解情况,随便插话。” 不一会儿,杨方圆就和沈俊平把菜端了回来,还有八个馒头,大家都祝贺爱立新婚,希望她未来的路越走越顺。 只是略动筷子不久,杨方圆就又一杯杯喝了起来,还忍不住和爱立道:“你哥这才叫因祸得福,下矿救人被砸断了腿,得以摘了帽子,还混到了宣传部去写几篇文章,和先前在矿下受冷受热受惊吓,完全是俩个境遇了。” 这话让爱立一时没法接。望了一眼哥哥,就见哥哥朝她摇头。 程潜听了,却觉得这杨方圆说得是混账话,人家下矿救人,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,这是多大的勇气和胆量,得到组织上的肯定,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? 微微笑道:“我说一句杨同志不爱听的话,可能有些人觉得沈同志是运气,我却觉得这运气放在别人头上,别人也未必敢接,再者岗位不分贵贱,往小了说,都是为养家糊口,往大了说,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!” 杨方圆来之前,就在宿舍喝了几口白酒,现在又添了几杯葡萄酒,已经有些醉意,几乎脱口而出道:“程同志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最好,毕竟‘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’!” 沈爱立心里立即有些不悦,杨方圆这是说程潜“夏虫不可语冰”,程潜到底是陪她一起来的,不轻不重地道:“杨同志,这话就有些欺负人了哈,当谁没读过书啊!” 沈俊平只能再次打圆场道:“方圆今天贪杯,喝多了两口,程同志别往心里去。” 程潜摇摇头,面上一直微微笑着,似乎没听出来杨方圆话里的嘲讽来。 一顿饭忽然就变得沉默起来,到最后,爱立和程潜就干脆默默吃饭,沈俊平也有些后悔喊杨方圆过来,要是妹妹一个人过来倒没什么,到底还带着同事一起来的,连累人家跟着受气。 回头妹妹还不知道怎么跟人赔礼道歉。 沈爱立临走前,想到杨方圆把哥哥从矿底下拉出来的情谊,忍不住劝了一句:“杨同志,酒还是要少喝,喝酒伤身不说,你们时常在矿下作业,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安全。” 杨方圆笑笑,也没应她,只是朝她挥手告别。 回去的路上,爱立才想起来,杨方圆这次连王元莉的名字都没有提,隐约觉得,他变成这样,可能和从王元莉那里受到的打击有关。年轻时候倾心爱过的恋人,变得面目可憎,可能让他对人生、对未来都产生了负面情绪。 她知道,在这个年代有很多这样的人,因为受不住外界环境的高压,和周边人情的冷落,而怀疑人性和人生,从而选择了自我放逐。 但是当这个人是她身边的熟人时,心里难免有几分唏嘘。 回来的路上,爱立和程潜道:“真是谢谢你,陪我跑了这么远的路不说,还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顿气。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