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争知蹀躞情怯-《想你时雨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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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嗯。”他连敷衍都懒得,听而不闻,“知道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他脸色一冷,盛容如玉山将倾,她无论如何都见不得他动怒,竟想也不想便伸手搭在他的腕上,阻住他要开车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不是这样的。我什么都不想要。”她轻声说,“可你想要什么,我都肯奉陪。”

    至此,聂廷昀终于觉得哪里不大对劲。这让他想起一个有些残忍的词——献祭。

    她在向他毫无所求地献祭。可这样摆在嘴边的祭品,他无法顺理成章地接受。他没有办法任她对自己残忍。

    聂廷昀抬手,反握住她的手背,像是被那澄澈的眼神拨动了哪根弦,心头有些发涩。

    “好,我知道。”他缓和神色,低声哄劝,“你现在需要回家,已经很晚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才放松下来,低垂眼睫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一路无话,他将她送到小区门口,下车来为她开门。

    她的发丝碎碎地滑落耳际,露出雪白的额头,眉眼口鼻,皆如工笔画作。食色性也,无人能例外。

    他立在门边略有失神,她起身,仰面望来之际,他的身体快于理智一步,抬手搭住车门,将她环在这方寸之间。

    进退无路,崔时雨紧张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足尖相抵,他听见她的心跳声,轻轻道:“你有我的号码。十一位数字搁在你手里,可不是用来做算术题的,崔时雨,那是一把钥匙。”

    崔时雨眨了眨眼,耳尖慢慢红了。

    “我想要什么,你都奉陪?我现在想要你学会使用这把钥匙。”聂廷昀说,“打开我的门,我就给你看其他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直到现在,崔时雨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,未及反应,他已凑到她耳边:“youhavemyword.(我向你保证。)”

    说完,他旋即松开手,侧身让出路来。

    崔时雨从他身旁经过,怔忡地往家走,到了大门口,又回身,却见他依然立在车边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数步之外,他瞧见她转身,非常随意地举手,动了动手指——进去吧。

    当夜,崔时雨如解一道谜题般,翻来覆去揣摩着聂廷昀话里的意思,最终默念出号码,给对方发了第一条短信,语气颇为郑重其事。

    “我拿到钥匙了——崔时雨。”

    短信抵达之际,聂廷昀正在回家的路上。

    车子猛地刹住,刺耳的“嘎吱”声滑过耳膜。

    他在惯性下身体前倾,几乎撞到了方向盘,车子停在离家不远的道路边,他冷静地直视前方的一切——造成他紧急刹车的一切。

    几十米外,他家别墅门前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,衣着秀雅的女人刚刚从车上下来,却靠在边上没走。开车的人稍稍探出头来,很亲昵地凑近了私语。

    即使离了这么远,还是能看到开车的男人侧脸精致,他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——啤酒广告里的那个容色俊朗的男星,贺杞。

    车里的音响开着,聂廷昀静默了片刻,然后打开远光灯。

    刺眼的白光将前方的黑暗照亮,女人被吓了一跳,用手遮在眉前,朝这边望,还走了两步似乎要过来,但又马上站住脚,她认出了聂廷昀的车子。

    红色法拉利开走了。

    女人似乎想继续往聂廷昀的方向走,但他已经关了灯往前开,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熄火下车,和女人擦身而过之际,被轻轻抓住了小臂。

    他终于回过身来看着她。

    她其实已经不年轻了,四十余岁,但保养得相当好,身材宛如青春少女,玲珑纤瘦,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有人信。

    他要是和她牵着手上街,旁人说不定真的会误会成情侣,而不是母子。

    聂廷昀被她盈盈的目光注视得败下阵来,叹了一口气问:“明星?”

    “歌手。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郁令仪。”他心平气和地说,“你不能等离婚程序走完?”

    郁令仪挽着他进门,似笑非笑地道:“你也知道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。聂恕怕我这一走,割去他的股权让他难在董事会坐稳位置,他这样瞻前顾后,婚离得成离不成又是另一说。况且,我不过和别人交个朋友,也值得你大惊小怪?”

    聂廷昀临进房前,终于决定把话摊开了说。

    “我让你等离婚程序走完……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站在卧室门口,凝视着她的眼睛,想起这些年父母貌合神离,如何站在对立面,彼此试探拉扯,为利益而斗智斗勇,心里五味杂陈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是聂恕,在你一个月前提出进入离婚程序时,就会雇用私家侦探二十四小时盯死你,留取有利的材料作为律师谈判时的筹码。”他放轻了声音,是极温柔的语调,可如果迎上他的视线,就知道那眼底全是冰寒和冷寂,“你也知道,这场离婚犹如打仗。凭刚刚那辆红色法拉利,就足以让你受尽舆论的指控,代价难以估量。”

    郁令仪怔了一下,忽地展颜笑了。她在儿子面前习惯粉饰太平,扮猪吃老虎,将城府甚深的一面藏着,不想竟也有被警示的一天。

    到底是她郁令仪的儿子,他已经……这么高了,她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。她看着那张肖似她的面容,却忽地想不起她看着他出生时的无邪眼神,以及他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时的声音。

    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她妈妈了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地近前半步,却被他牵住了手指,温柔地、缓慢地。

    聂廷昀稍稍弯身,以便能凑近她的耳际。

    “妈妈,我知道你不在乎钱。”他声音低低地说,“但我不想你受伤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郁令仪清了清嗓子,正色道,“我会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晚安。”她伸手搂了一下他的脖颈,才回到楼上。

    聂廷昀站在卧室门口,目光扫过昏暗的、空寂无人的客厅、走廊,只是轻笑了一声,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静默。

    他拿出手机,亮起的屏幕上,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。最末,是她郑重其事的落款:崔时雨。

    他不自觉地牵动嘴角,连自己也并未意识到。

    现在,那页徒有姓名的电话簿,终于可以填入一行号码。

    崔时雨侧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地盯着枕边的手机。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,发出的短信却始终没收到回复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吗?没看到吗?还是她猜错了他的意思?

    复位的右肩在隐隐作痛,她刚刚草率地冲了个澡,连头发都没吹干,此刻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,在这炎炎夏季里让她觉得鼻尖发痒:“阿嚏——”

    手机“嗡嗡”振动起来。屏幕亮起,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,哪知扯到了肩膀,痛得咬住下唇,她慢吞吞地换了左手将手机拿起——聂廷昀来电。

    动作比意志快了一秒,已经足够拇指按下绿色的接听图标。

    “还没睡?吵到你了?”他的声音像一把中世纪的小提琴,裹上一层沙沙的磁性,仿佛琴弓擦过古旧的琴弦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她屏住呼吸,有一瞬不知该说什么,又怕自己语意不明,匆匆补充,“没有吵到我。”

    “明天有事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没有。”

    何止明天没事。

    她的暑假原本该在体大道馆训练,重复枯燥无味的三点一线,没想到意外受伤,这一个月假期破天荒变成空白。除了训练,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,追剧、逛街、美食……这些同龄人的喜好她一样也没有兴趣。

    可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?

    “明天我去接你。”

    她一怔:“……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满足你的求知欲。”他未点明的言外之意是——满足你对我的求知欲。崔时雨抿着唇不吭气,那头停了停,说: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这话仿佛一句魔咒,她眼皮跟着发沉,轻轻地应了一声“嗯”。

    亮着的屏幕上,通话时间还在延续,她不敢先挂断,倦意涌来,她合上眼,手机从掌中滑落到枕畔,屏幕也渐渐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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